佛罗伦萨“铲地皮”

石建邦

6月下旬，去了趟意大利旅行。导游小王热情精干，在当地生活有二十年。正好，他也是位古董迷。我问他哪里可以淘淘，小王眼睛马上放光，朝我挤挤眼，说不急，佛罗伦萨有。

从威尼斯一路走到佛罗伦萨，沿途美景不断。那天一早，先到乌菲齐美术馆参观，领略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宝库。看完乌菲齐，小王要带我们去对面，看美第奇家族的皮提宫。穿过亚诺河上喧闹的“风雨桥”，转角就到。

此时已午后1点多，艳阳高照，老老少少饥肠辘辘，人仰马翻的。大家在皮提宫门前对面的咖啡馆坐下，饥不择食地开始点餐。有人说既然乌菲齐里面的名画“大餐”还消化不了，皮提宫就算了吧。反正不想看了。小王一边诺诺连声，一边悄悄凑到我跟前，说要不要我俩去古董店看看，就在附近。我一听，立马走人。

两人左转进巷子，没有几步就看到一家，店门紧闭，橱窗里面可以看到一批中国瓷器佛像摆着，还有一个精美鼻烟壶。王导说，那是一位古董商的太太开的，老夫妇俩一人各开一爿店面，我们去看看先生那家，就前面。果然又一个转角就到了，那条街聚集着不少古董画廊，因为是周末，显得比较安静，许多店面没有营业。按了下门铃，少顷主人从楼上下来。老先生七十开外，温文尔雅，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老式铜钥匙开门。进入店面，有前后两间。楼下还有个一般大的地下室，上下总有一百多平方米。店里以中国古董为主，也有些西洋零碎等，整洁安静，东西放得错落有致。匆匆看了一眼，走到地下室，靠墙一排花梨木玻璃橱。橱的最下方摆着一对青花棒槌瓶，素洁小巧，给人一种“小清新”的感觉。请他拿出来细看，是用青花画的一组中国画元素，上面有齐白石的虾，中间好像是潘天寿的荷花小鸟，各各均有出处，写意自然，组合出一出荷塘清趣的清凉图来。这种画法，与传统瓷器图案手法很不相同，秀雅脱俗。底款“康熙年制”，青花楷书。问了一个价钱以后，我们向店主告辞，讲好午饭后再过来细谈。

老先生欣然同意，关门送我们出来。闲聊中，始知他与中国有缘，1935年在北京出生，15岁新中国成立才回乡。老人不会中文，只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发音很标准，数完天真地笑了。我问他回过北京否，他说前些年去看过，太现代了，不习惯，还是喜欢佛罗伦萨的古老和安静。回到咖啡馆，咬了半块比萨，我和小王交换意见，一致认为东西不新不旧，应该是新中国至“文革”前的。猜想可能是当时有关部门委托景德镇精心制作的出口工艺品。把当时有名国画家的绘画素材组合搬上花瓶，这种做法极其少见。小王最后说，这东西，可以玩。

兴冲冲折回他的店里，开始和老人商量价钱。说实话，看着老先生及夫人雍容文雅，亲切大方的气质，想到他与北京的因缘。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把老同学“德国佬”推到前面，与其砍价。最后用低于开价的三分之一，如愿搂下这对小可爱，也算一圆我在意大利的“中国梦”。

接着到他夫人店里。小王把那鼻烟壶拿在手上，反复琢磨，我则在里间的货架转悠搜寻。不经意间，我发现一个玛瑙雕刻的貔貅摆件，小巧玲珑。推荐给小王，他吃不准，发图片请教自己的朋友。朋友没有回音。最后他犹豫，和老夫妇告辞，不情愿地带我们出门。路上，我说貔貅招财，你看它红光满面的吞钱样子，多可爱，你应该买啊。他一步三回头地不吱声。走了不出百步，小王突然疾返回去……过了半晌，他眉飞色舞地回来了，手里正攥着那玛瑙貔貅。

在去圣母百花大教堂的路上，我们的王导一路笑逐颜开，不时摆弄宝贝。带我们参观完教堂，他说今天进宝了，坚持要请我们十来号人吃景点旁名贵的冰激凌。傍晚，他又带我们去见识几家当地的旧货店。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绝对价廉物美。比诸国内旧货店的漫天要价来，更是公道便宜得多。就在小王与意大利店主老头的嬉笑打闹中，我以70欧元买下两个瓷器动物小雕塑，一个厚重的宝石红玻璃烟灰缸，外加白拿了一对墨绿色开片玻璃平底钵和一个可爱的洒蓝釉陶瓷碟。这收获，同样惊喜新鲜。

佛罗伦萨铲地皮，铲的毕竟是“皮”，不是“肉”。不过，这也好。既过了把瘾，也避免了一不小心的“肉里痛”。

（作者系资深艺术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