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先生所撰《陈凡与香港〈大公报·艺林〉始末》（《上海书评》2013年7月7日），叙述报人陈凡在香港负责编辑《艺林》的往事，特殊岁月的书情人缘尽付其中。文章提到陈凡为了采集稿件与“史学二陈”都有来往--陈寅恪收到过陈凡寄的食品，陈垣则是《艺林》的专栏作者。陈垣曾为《艺林》写稿不假，陈寅恪却未必收到过陈凡寄的东西。
作者先引《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香港陈某寄来食品包裹一，内装白糖、火腿及其他食物。先生将包裹单交给校党委全部退还。”然后指出“香港陈某，就是陈凡”。唐振常在《有怀陈凡》（载《识史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中写道：“陈凡对于硕学大师尤为尊重。一九六一年是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陈凡曾经寄食品给陈寅恪先生。《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载： 本年，香港陈某寄来食品包裹…… ”可知，是唐振常最先认定陈某即陈凡。但唐振常文章后又有附记说：“陈凡看过此文后，来信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按期寄食品给《艺林》的大陆作者，陈寅恪先生未曾为《艺林》写稿，是以似未曾寄食品给陈先生。”
陆键东在《陈寅恪的最后20年》中已据广东省档案馆藏“1961年《陈寅恪近况》”揭示了寄食品者的名讳——“陈汗亮”。据陆著披露，陈寅恪收到该食品邮件包裹单是在1961年7月，寄件人署名“陈汗亮”，包裹上写有“广州市岭南大学教授陈寅恪收”等字样，内有火腿、猪油、面饼、眉豆等食物近二十公斤。由于陈寅恪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于是中山大学历史系派人查阅了原岭南大学文学院历届毕业生名单，但最终查无此人。于是“陈寅恪让唐筼将包裹单交给历史系中古史教研组党支部书记，表明拒收这一来历不明的食品”（《陈寅恪的最后20年（修订本）》，第283页）。
“陈汗亮”究竟是何来头，现在我们还无法确知。不过，他不大可能是陈凡。考虑到陈凡对内地情况的熟悉，即便要寄食品，他也不会在院系调整多年后还在收件地址上标称“岭南大学”。明乎此点，笔者觉得陈凡的回忆是可靠的，因为陈寅恪没有给《艺林》写过稿，所以陈凡也没有给陈寅恪寄食品。当年，陈凡在陈序经的陪同下，到中山大学拜访了容庚、商承祚、梁宗岱等一众名教授，其中并没有陈寅恪，这似乎也是陈寅恪与陈凡缘分未到的一旁证。
陈寅恪未曾给《艺林》写稿，陈垣却是《艺林》的常客。从1960年9月到“文革”前，陈垣先后在《艺林》发表了《书大德南海志残本后》《跋陈东塾与郑小谷书墨迹》《书傅藏永乐大典本南台备要后》《法献佛牙隐现记》《跋胡金竹草书千字文》《戴子高年岁及遗文》《萨都剌的疑年》等作品，可谓贡献不少。
陈垣与陈凡及《艺林》扯上关系倒也有几分“阴差阳错”。最早是澳门的汪宗衍给陈垣寄了一些《艺林》散叶，他才得见此刊；其后，陈垣提供《书大德南海志残本后》供汪氏友人黄荫普参考用，不料汪、黄却自作主张将文章转交《艺林》发表。陈垣虽声明“切勿发表”，但因陈凡“一见大作，如获至宝，爱不忍释”，将文章用“陈垣答黄荫普问”的打“擦边球”方式迅即刊布，陈垣也无可奈何。
1960年的这段小插曲，使陈凡和陈垣得以结识。随后，陈凡多次通过汪宗衍向陈垣约稿，但陈垣碍于海外关系，一直不肯答应。为此，先有汪宗衍强调“国内教授如唐兰、李可染、容庚、冼三姑等，均有文字在艺林发表”，又由陈凡点透“党与《大公》有关系”，陈垣这才放心为《艺林》供稿。后来，陈垣与陈凡来往日多，陈凡曾亲赴陈垣处探望，陈垣则对陈凡赞不绝口，称其“多才多艺，可佩”。直到“文革”爆发，二人都还来往未断（参见《陈垣来往书信集》中陈垣与汪宗衍的往来书函）。
宗亮
本文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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