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协“管办分离”要不是乌龙又能怎样？

顾骏

6月15日，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在合肥的热身赛中以1比5的比分惨败给泰国青年队，战绩之差创造国足历史，引致全国舆论沸腾，球迷极度不满。其后，中国足协在国家体育总局授意下，接连采取了让西班牙籍主教练卡马乔下课、裁撤部分国脚、改组国家队管理层等举措，堪称雷厉风行。

7月11日，又有媒体报道称，国家体育总局将对足协采取完全剥离的方式，彻底放权中国足协管理中国足球，实现真正的管办分离。消息传出，舆论反响巨大。但好事多磨，当天傍晚，就传出更正的新闻。据报道，体育总局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反问道：“你认为这现实吗？足协从总局剥离出去，其他协会呢？”一个典型的乌龙球，让球迷空欢喜一场。

空欢喜也比窝火沮丧强百倍。多年来，中国足球始终步履踉跄，战绩极不稳定，表现不佳，发挥失常远多于发挥出色，还一度爆出诸如球员为赌球而打假球、足协官员和裁判员受贿而私下操纵比赛之类丑闻。从铁杆球迷，到偶尔进赛场观球者，再到对中国足球尚存一丝念想的公众，都极不满意。长期以来，中国男足同中国股市一起被归为国人的两大伤心事，一个是“败绩无底线”，一个是“深套无极限”。

中国足球如此现状，当然有多方面的原因，有些因素不是体育界本身可以左右的。但是，相比其他运动项目，足球获得了各方特别大的支持力度，男子足球运动员享受了特别高的待遇，其结果却是成效不明，问题多多。其中最为国人诟病的，就是“管办不分”这一痼疾。也因此，这次的乌龙消息得以迅速流传。

中国的体育事业历来得到国家高度重视，投入力度之大，远超过其他发展水平相近的国家。在民生有巨大改进余地的当下，国家一共发行两种彩票，一种是用于扶贫帮困的福利彩票，另一种就是支持体育运动发展的体育彩票。因为国际影响力大，民众兴趣大，男子足球这一运动项目尤其得到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的高度关注，球市虽不精彩，烧钱何曾吝啬？

然而，恰恰因为政府过度重视，造成一个极具中国特色的现象。按照国际经验，足球领域原本完全可以由行业自我管理，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政府、企业、事业单位和行业协会参与其中，相互之间界限不清、分工不明、逻辑混乱的大杂烩：国家体育总局可以对足球的管理进行行政干预，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足协号称专业管理，却一方面不得不接受行政干预，另一方面极不专业，连一张国家队主教练的聘任合同书都不知如何审核把关，乃至于可让卡马乔团队攫取巨额收益而几乎不必承担任何风险。卡马乔解约风波足以证明，中国足协“因为无法履行责任，干脆不尽责任”的心态已到何种程度。

中国足球的问题从来明显，其弊端和毛病在哪里，堪称尽人皆知。在国家体育总局制定的《2001-2010年体育改革与发展纲要》和《体育产业“十二五”规划》中，都有中国体育改革的方案，其核心就是“政事分开、管办分离”。从2010年开始，体育总局还酝酿对各项目中心进行大变革，剔除总局各运动中心的行政管理色彩，将各项目协会化，由行业协会负责项目发展。在足球层面将取消足管中心，非行政化的中国足协将负责足球运动在中国的发展。

所有这些设想看起来十分美好，实际推行起来，却难说有什么进展。如今，通过足管中心这一渠道，权力仍然牢牢掌握在体育总局手里。如此搞协会其实无异于做样子。“两块牌子，一套班子”，同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有什么区别？这次乌龙事件，尤其是体育总局官员的反问，足以说明，体育必须改革，但要让体育总局自己推进，本身就是行不通的。在“6·15”大败之后，各方皆“怒”，民众“狂怒”，被炒了鱿鱼的卡马乔“暴怒”，说不定国际足协也会“盛怒”。倘若如此还无法推动中国足球走上彻底改革的道路，就更说明由体育总局推行“管办分离”并不现实。

乌龙传言之所以能引发舆论关注，大概不是因为国足犹有“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魅力。关心这条消息的不少人，其实是对“管办分离”感兴趣，希望这样的消息预示着中国新一轮改革的启动。

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深入推进政企分开、政资分开、政事分开、政社分开，建设职能科学、结构优化、廉洁高效、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新一届政府上任以来，李克强总理也多次强调简政放权的重要性：“要将该放的权坚决放开、放到位，该管的事管住、管好，激发市场主体创造活力，增强经济发展内生动力。”

按照这样的思路，中国足球如果推行“管办分离”，无疑符合政府职能转变的改革大方向。但即便自今日始，足球“管办分离”真正开始实施，国人仍会心存疑虑：体育总局会真的放权？足协长期形成的“行政指令依赖症”会有所减轻？一旦从体育总局剥离，足协会不会自身走上行政化的道路？貌似独立的足协负责人，会不会仍然通过“非行政”方式，由体育总局空降？即便各方真诚地打造出一个“去行政化”的足协，这个足协是否有能力按照“去行政化”的要求，独立自主地开展工作？一句话，在体育总局的主导下，“管办分离”会是真的吗？

说白了，国人根本不怕“真正的管办分离”被证实为乌龙消息，也不怕有红头文件为指南、一本正经的“管办分离”最后被证明只是乌龙行动。在以往多次开展类似“简政放权”的行动，但又屡屡翻烧饼的历史经验下，国人希望看到中国足球“管办分离”，只因这一领域比较容易先于其他领域走出不同以往的一步。不过，放眼中国社会未来的发展，足球领域是否实行“管办分离”，真的算不了什么。今天中国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领域，正处在全方位简政放权的前夜，倘若其他领域改了，还怕体育总局不改？

（作者系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