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手术刀”——砭石

章原

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医药文化研究与传播中心

说到“砭石”，相信很多人都不会陌生，因为现在市场上各类在售的砭石及相关制品非常多，对其功效的宣传也五花八门，但有一点肯定少不了，那便是砭石有着古老的历史和神奇的保健功效。说砭石有着古老的历史，当然没有错，可是砭石在古代到底是怎么使用的，恐怕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其实，在人类医疗活动的早期，砭石的重要作用是用于外科治疗，用通俗点的话来说，砭石或许就是最早的“手术刀”。当然，这里的“手术刀”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因为古代的砭石和今天市场在售的砭石不论形状还是功能都差别极大。倘若真见到了上古时期的砭石，可能以为就是一块稍经打磨，边缘略锋利的石头而已，很难把它和后世锋利小巧的手术刀联系起来，更不用提要做手术了。

不过，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貌似粗糙的“石头”，在人类早期的医疗活动中，它们曾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说起来，砭石的历史确实非常长，甚至要追溯到石器时代。所谓石器时代，顾名思义，就是人类以石器为主要工具的时代，在此时期，人类从猿人经过漫长的历史、逐步进化为现代人。在当时的生产活动中，各类经过加工的石器对于人类征服自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考古发现许多形形色色的石器，如石镰、石斧、石凿之类，而其中也有一些经过适当加工的石头，被用作医疗，便称之为“砭石”。

那么，砭石如何用来治病呢？从其字意便不难推断，如《说文解字》说：“砭，以石刺病也。”一个“刺”字，形象地描述了砭石治病的动作。显然，人们对砭石的使用，便是以石头的不同面来刺激体表的某些部位，起到缓解疼痛、治病疗伤的效果。虽然砭石在早期具体的运用情况难以详细描述，但是大体来看，在当时，砭石在医疗活动中的使用具有多方面的效果。其中最主要的是治疗各类体表的痈疡疾病。

众所周知，由于饮食、环境等的关系，古代患痈疡之类的皮肤组织感染疾病非常普遍，如果不加以适当的治疗，这样的感染常常是致命的。唐代著名的“田园诗人”孟浩然，背部患痈疡后，适逢好友王昌龄来访，两人相见甚欢，自然免不了盛情款待。孟浩然不顾医生的劝告，仍然饮食不节，又喝酒又吃肉，最终导致病情恶化去世。

一般来说，痈疡顺证的发病过程大致是：初起红肿热痛，之后局部化脓，再然后脓肿破溃排出脓液，最后疮口收敛愈合，恢复健康。古人在实践中慢慢发现，如果在局部化脓后，伤口破溃脓液流出的话，疾病就会逐步康复，因此逐渐从无意识的碰擦破溃到有意识的行为，直到开始进行最原始的手术：在疮口化脓后，用砭石的锋利面刺入皮肤肌肉，排出脓血。或许有人会怀疑，在当时的加工条件下，石头是否足够锋利？据报道，曾有美国的学者仿照古代的石器加工手法进行还原，发现加工后的石头，其锋利程度甚至能进行胸外科手术。

砭石也用于热熨治疗，这同样治疗痈疡疾病的外治法，不过是针对痈疡初起，尚未化脓时采用的。虽然方法不同，但原理与排脓法一样，都着眼于“泻”。热熨有水、火两种方法的区别。水法，就是先将石头放在热水中；而火法，则是将石头埋在尚未燃尽的灰烬中。通过这样的方法来使石头温热，再将其放置于体表患处。

此外，砭石还用于浅刺放血，或叩击身体的某些部位等。有趣的是，从考古发现来看，不少砭石都可以一石多用，有些砭石一端扁平，前有半圆形刃，可用来切开痈肿，而另一端则呈锥状，可作针刺之用。中间的手持处则为四棱形,也许是为了治疗时便于抓持。

由于功用不同，所以砭石的形状也不统一，刀形、锥形、扁形等，不一而足。当然，并非任何石头均可加工成合适的砭石，古人在选择中也发现了一些特别适合加工砭石的地方，比如《山海经》中就记载一处名为“高氏之山”的地方，山上多美玉，而山下则盛产适合制作砭石的石头。当然，纵使石头加工再锋利，被金属器取代仍是大势所趋。但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即便金属针具已经逐步普及的情况下，砭石仍然在继续使用。

关于砭石，有一个问题不得不提，那就是和针刺的关系。虽然在《黄帝内经》中曾经将砭法、针法、药物、按摩、灸法五种治法并列，并分系于不同的方位。但是一般的理解多认为针刺或源于砭石。古代的针刺疗法中有所谓九针，是九种针具的总称，包括鑱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员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九针的形状、用途各异，其中固然有极为尖锐的毫针，但也有呈现卵形，甚至呈现“剑锋”状的针具，这些形状不一的针具和我们想象中的针的形状显然不同，而似乎与砭石所具有的多功能更为靠近。

尽管如此，需要指出的是，早期砭石的确有可能是针刺的前身，但二者毕竟不同，关键在于是否有医学理论的指导，因为后世的针刺是依照一定的经络、腧穴来进行操作，治疗范围也不限于体表疾病。而经络、腧穴理论的大量出现是秦汉间的事，以砭石刺扎体表，除了手术之外的医疗，其所达到的效果只能是类似于任意按摩身体吧。

关于砭石，《左传》中有一句话颇为有名：“美疢不如恶石。”疢为病名，石为砭石，意思是说与其美言疾病，不如用奇丑的砭石去治疗疾病。这或许便是对砭石功效的最好评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