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经贸关系的隐忧

赵明昊

察哈尔学会研究员

中美重塑经济互利共赢格局之所以困难，主要是因为两国都在进行更加困难的国内改革和发展模式调整，对彼此的政策意图和政策的外部影响都有些看不透、摸不准。

中美元首6月初举行“庄园会晤”后，两国战略与经济对话也于昨天结束。这次对话有两项核心任务：一是为如何具体落实“庄园会晤”成果谋划新的路线图；二是让对话的“新主角”——中方是副总理汪洋和国务委员杨洁篪，美方是财政部长雅各布·卢和国务卿克里——增加彼此个人关系和相互了解。

今年的对话与过去两年有所不同，不仅双方会谈的实际时间要比以往长得多，还将就气候变化和能源安全问题举行由四位对话联席主席共同主持的特别会议。这表明中美两国都希望打造对话的升级版，如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李侃如所言，战略与经济对话“开始成为具有明确工作能力的持续进程”。

习近平主席对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精要阐述是：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互利共赢。国家间关系的基石是利益，因此中美建立新型大国关系的主要着力点在于“互利共赢”。过去几十年，中美经贸关系一直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且商业团体成为推动中美关系向前不断发展的重要力量。目前，中美每年双向贸易额已达到5000多亿美元。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美国的对华出口增长5倍多，增长速度远超过进口。金融危机期间，美国在全球的出口减少将近18%，但对华出口仅减少大约2%。

与此同时，世界很多重要机构纷纷作出中国经济总量将超越美国的预测。经合组织（OECD）认为是在2016年，英国《经济学家》和高盛公司的预测分别是2021年和2027年，汇丰银行则认为中国至少要到2040年才能实现经济总量超越美国。在中国经济实力持续增长并有望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背景下，中美经贸关系的“负能量”、复杂性和敏感性都在增长，两国要想塑造新的互补性、互惠性和互利性，可谓“知易行难”。

中美重塑经济互利共赢格局之所以困难，主要是因为两国都在进行更加困难的国内改革和发展模式调整，对彼此的政策意图和政策的外部影响都有些看不透、摸不准。耶鲁大学教授、摩根斯坦利亚洲公司前主席斯蒂芬·罗奇认为，中美经济都处于关键节点，双方都需要实现再平衡——中国需要减少储蓄，扩大消费；美国则需要扩大储蓄，减少消费，双方都需要足够的经济增长，以促进就业。罗奇还不客气地说，“中国有战略、规划和新领导层的担当，而这些美国都没有”，这种批评似乎有些严苛，因为美国对于如何应对中国这一“潜在对手”不仅有战略，而且有锲而不舍的坚定意志。

美国财长雅各布·卢近日公开表示，中国的汇率政策改革与美方的期待存在差距，而且一些积极的变化“来了又走，然后便是停止发展”。卢还敦促中国“停止窃取美国公司的知识产权”。在多数美国人看来，网络安全现在既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战略问题。美国试图在此问题上给中国划出一条“明亮的红线”。美国的立场是，每个国家都在网络空间进行间谍活动，但为了加强本国公司的竞争地位而进行由国家机构参与的商业间谍活动是不能接受的。

对于斯诺登所曝光的美国对中国很多非政府和军事机构进行网络监视和渗透行为，美国学者会勉强辩解说，这些行为旨在更清楚地了解中国相关机构的“违规”情况，并不是为了提高美国企业的市场竞争力，而中国企业则将通过网络窃取的项目价格、技术机密、企业计划等信息直接转换为自己的竞争优势。虽然这些辩解显得苍白，但斯诺登案至少削弱了美国在网络安全问题上扮演受害者的能力和道义基础。

美国对中国进行压制的另一个重要表现是，中国在过去几十年成长起来的很多优秀企业在美遭受不公平待遇。“中国身份”成为不少中国企业进军美国的负资产，仅仅是因为它们来自中国，就要被美国以“国家安全”的名义进行没完没了的审查。世界500强、全球第三大通讯设备供应商华为公司在美国可谓吃尽苦头，最后不得不宣布暂时放弃美国市场。而最近，美国对华锐风电集团提起诉讼，指控该中国企业窃取商业机密和知识产权。

中国很多有实力的企业都在实施转型发展、走向全球的重要战略，它们在获取先进技术、确保市场进入、维护良好投资环境方面的需求将随之不断上升。但是在奥巴马政府力图大力恢复实体经济且美国制造业出现明显复苏迹象的情况下，中国企业在美面临的境遇可能会更加令人忧心。由此，美中战略与经济对话的初始参与者、美国前财长保尔森指出，美国人需要能够创造就业岗位的资本流入，包括来自中国的直接投资，但美国的投资政策和管理框架不够明晰，他呼吁两国尽快达成双边投资协定，加强对双方投资者的保护。

如罗奇所言，当“下一个中国”呼之欲出时，美国人却抱着“旧中国”的观念不放。一个正拉开新一轮改革大幕且越发拥抱“开放世界”理念的中国正遇到一个日益保守并抱着僵化和畏惧心理看待中国的美国。曾任奥巴马总统经济顾问的哈佛大学教授萨默斯建议美国人更加理性、更加全面地观察中国，“回想过去，当日本对于美国经济的威胁达到顶峰时，也恰恰是美国对日本发展最担心的时刻。在这种担心出现后不久，美国与其说担心日本经济走强，还不如说更担心日本经济走弱。”

此次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是在中国经济增长放缓但美国经济复苏企稳的背景下举行的，中国高层也在不断释放推进经济领域深层次、全方位改革的信号，被外界热议的“李克强经济学”以及近期央行应对流动性紧张的不寻常做法显示了这种改革意志。

为了建立一个更加稳定、繁荣的世界，美国应谋求与中国发展更深层次的关系，让中国进一步融入开放的全球体系，从而共同维护开放的全球经济。基于这样一种愿景，中美双方在此次对话中，要做到“想得清楚、看得透彻、说得明白、听得进去”，至于存在的各种问题能得到多大程度的解决，外界应该给华盛顿和北京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