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北风 陪你入梦

朱云雁

还在女儿一岁之前，我们便开始为她读睡前故事，每晚不辍。最开始是单纯的画面，然后是配有简单文字的绘本，再后来文字的分量逐渐加重，但仍然是作为画面的辅助。女儿刚会说话时，便将我和先生为她朗读绘本说成是“讲书”，先生觉得女儿使用“讲书”这个词非常确切，一直沿用到现在。这些绘本陪伴麦兜成长，丰富着她的语言和视觉想象，可以说是女儿理解世界的一扇重要的窗口。

女儿五岁生日，我和先生决定为她打开另一扇窗户，开讲另一类书——每晚的睡前故事由以往我和先生为她讲读绘本，变为先生为她朗读纯文字书。作为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们选择的第一本书是乔治·麦克唐纳的《乘上北风》全译本（对于书名，我更偏向英文书名At the Back of the North Wind 的直译《北风背后》）。

在此之前，我尝试过为女儿念伍尔芙的散文《飞蛾》与C.S.刘易斯的《给孩子们的信》，麦兜愿意听，但专注的时间有限，也因我未固定于某一时间与她一起阅读，于是断断续续，最后未能坚持。之后，我和先生关于麦兜的睡前故事有过一番讨论。女儿依旧迷恋绘本，让我们为她念，一本又一本，不断重复，不知厌倦。那些故事美好、有趣又充满温情，但仅此而已。我们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麦兜需要更丰富的词语积累、更庞杂的故事脉络、更复杂的对事物的描述，更深入的思考引导，而这些已经是绘本所无法满足的。一个五岁的孩子很难自知这种阅读渴望，我们要做的，便是引导、帮助她升级阅读以意识到并满足这种渴望。父母要结合孩子的情况，通过对读物的选拣，为她开拓新的可能，让她学习适应、接受、喜欢，乃至沉醉其中。

对读物的选择，我们大致划定了几个标准：首先应是成年作家有意为孩童而作；用语应丰富细腻，应有超越日常会话的较为复杂的句式和词汇；叙述的内容也应或多或少超越女儿对她所身处的世界的一般认知；故事要足够吸引孩子而少表面生硬的说教。

具体到某本书的选择，却是颇为偶然。讨论前后，我正在读C.S.刘易斯的《痛苦的奥秘》，其中有一句引言出自乔治·麦克唐纳的《无言的布道》，当我在网上查阅此人时，发现这位麦克唐纳与刘易斯一样为孩子写幻想小说，并且影响了包括托尔金在内的许多西方幻想小说家。于是，我们挑选了麦克唐纳的《乘上北风》。拿到书后，先生和我照例先翻看一遍——这是我们的习惯——为麦兜筛选以决定书中内容是否适合女儿阅读。《乘上北风》一共38章，每一章都有独立的标题，讲述一个小故事。麦克唐纳在书中传递的围绕人性向善和如何面对生死的思想，艰深但不艰涩，且隐于绚烂的幻想、可亲的人物形象及对事物细致的描写之中。大多数章节篇幅长短作为睡前故事恰到好处，而这38个小故事又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非常适合为麦兜朗读而不致令她厌烦。

将《乘上北风》正式作为睡前故事之前，我们很认真地告诉女儿我们这么做的原因：“你需要更丰富的词语积累，你也需要 听 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你依然可以看你的绘本，我们也还是会为你讲，但是每晚的睡前阅读时间要留给《乘上北风》，那是一个奇妙的故事，试试看，你一定会喜欢。”

麦兜起先有些不适应，因为她实在是看惯了有图画的书，但她遵守规则，愿意试一试。每一晚，先生用低沉好听的声音为麦兜“讲书”，每一晚的“讲书”就是一场演出，先生变幻着不同的节奏、语气和声调，演绎书中人物的对话。麦兜爱极了这样的方式，以至于有一天，她要求她的外婆为她念一章《乘上北风》，却对外婆念书时的语调情绪要求得几近苛刻。

孩子对一件事情的接受很有趣，一旦他喜欢上，那件事便进入了他的程序，他们秩序感十足。《乘上北风》进入了麦兜的程序，成为她每晚必要聆听的节目。她蜷坐在先生身边听“北风背后”的故事，拨弄着头发或玩着手指，看似心不在焉，其实倍加认真。女儿常常打断先生的讲述，询问刚刚听到的某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某个人物为何要做出特别的行为。先生乐于并且鼓励麦兜打断、询问，他非常耐心地解释，有时候甚至就另开了一个小小的话题。最终，先生会回到刚才中断之处，回顾一下中断之前的故事发展，然后继续。那一刻，我在做家务，忙忙碌碌，在屋中穿梭，先生阅读的每一章故事自然也进入了我的耳朵：北风是有着女性特征的超自然力量，变幻着自己的形态，与一个名叫“小钻石”的病中男孩结下情谊，最终带他去往北风背后的国度。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假如你也曾在一个寒冷而有些冰冻的夜晚，穿着睡衣站在外面……你就会和小钻石一样，有那种奇特的感觉。”于是，先生与麦兜约定，在夏天的某个夜晚，他会像“北风”那样轻轻将梦中的女儿唤醒，他俩要在炎热而又有些清凉的夜晚，穿着睡衣站在外面，感受一种奇特的感觉。

（作者系自由撰稿人，平面设计师）

先生与麦兜约定，在夏天的某个夜晚，他会像“北风”那样轻轻将梦中的女儿唤醒，他俩要在炎热而又有些清凉的夜晚，穿着睡衣站在外面，感受一种奇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