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的成功与亚洲版权输出弱势

上海作家小白长篇小说《租界》英文版版权以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6.8万元）的预付金卖给了美国出版社哈珀·柯林斯，这个金额创下了当代中国作家在海外市场获预付金的最高纪录。

早报记者 石剑峰

去年，作家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他的作品终于几乎能在每家欧洲书店陈列，但到底有多少读者会对这个陌生的中国作家感兴趣，仍有待检验。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一直在欧美出版，但放在整个世界版权市场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昨天，早报记者从99读书人得知，由该社出版的上海作家小白长篇小说《租界》英文版版权以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6.8万元）的预付金卖给了美国出版社哈珀·柯林斯，这个金额创下了当代中国作家在海外市场获预付金的最高纪录。这是一个以市场运作中国作家版权输出的成功案例，而这些年由政府主导的版权输出成效并不明显，在版权代理人谭光磊看来，“这不仅是中国问题，全世界都一样。”

《租界》

讨西方读者喜欢

根据99读书人昨天提供给早报记者的数据，《租界》目前已经售出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及荷兰文等5种文字的国际版权，而且均和该语种的主流出版机构签约。其中，购买英文版权的美国出版社哈珀·柯林斯，支付了高达6万美元（约36.8万元）的预付金，在中国当代作家原创作品的版权输出方面，《租界》创造了短时间内出售语种最多、预付金最高的纪录。

《租界》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其小说内容，这部以1930年代上海租界为背景的冒险小说，对西方读者有一定的吸引力。《租界》编辑尹晓冬昨天对早报记者说，西方读者对这部小说会感兴趣，“主要是因为题材以及人物的国际化，像其中的几个主要角色，摄影师小薛，是中法混血儿；两位女主人公，冷小曼是中国进步女青年，而另一位特蕾莎则是俄罗斯军火商。再加上租界的背景，这些对于外国读者来说，相当亲切。再有，这又是一个类型小说，其中有错综复杂的利益链，以及无间道一般的势力纠结。对于国外来说，他们读到了一个关于老上海的大的历史架构的类型小说。”知名国际版权代理人谭光磊昨天也对早报记者说，从题材上看，“这部小说很适合西方人对东方的想象，《租界》里的上海，对他们来说熟悉又亲切。”

除了内容之外，99读书人方面也有意识地开拓《租界》的海外版权。据99读书人董事长黄育海介绍，这些年不断有欧美出版人让他推荐中国作家的作品到欧美去，他们对中国出版界和中国文学了解很少，“我当然先推荐自己出版社的作者，所以我推荐了小白的《租界》。”今年初，意大利文的《租界》出版，这个版本的《租界》在欧洲经过口口相传得到了一定好评。

黄育海说：“其实在做意大利版权的时候，我们只是无意识地尝试做这个事情，后来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局长方世忠来我们出版社考察，他当时就提到，能否也主动推介中国作家版权（到海外），所以我们后来有意识地去推介这部作品。今年伦敦书展上，我们搞了一个关于版权推介的小型活动，由于有了意大利文版的《租界》，推介起来就比较方便，欧美编辑对这部小说也有了评估的依据。之后，陆续有欧美出版社来洽谈这部小说的版权，最初一家英国出版社报价为1万英镑（约合人民币9.3万元），很快又有出版社报价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8.4万元），这时我们的版权经理白丽雅就比较有经验，给哈珀·柯林斯发函介绍了情况，希望他们能提高报价来取得这部小说的版权，随后他们报价6万美元。”

版权输出

需先进入欧美出版圈

但《租界》的成功在更多时候可能是个特例，而且放在世界范围内，6万美元的英文版权预付金并不起眼。在世界版权贸易中，中国的版权输出尤其是中国原创文学的版权输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国际版权代理人谭光磊这些年帮助多位中国作家在欧美卖出版权，他昨天向早报记者介绍：“我从2009年底就开始做中国作家在国外的版权代理，至今已经有3年多时间，这期间，经过我手的，比如张翎的《金山》卖了10多个国家的版权，麦家的《解密》卖了美英土等国家版权，其中美国版权也卖了近4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4.5万元），不久前迟子建的《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也在英国出版，也是我这里做的，英国版的预付款大概是5000英镑（约合人民币4.7万元）。”

但谭光磊同时告诉早报记者，“从我的经验看，中国作家的版权这些年一直在走出中国，中国作家的作品一直在国外出版。但从整个世界版权交易情况看，中国作家的版权输出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我觉得这不只是中国问题，日韩等亚洲国家也都有这个问题，这些国家的作家都很难为西方读者和市场所接受。”

谭光磊认为，除了内容之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中国作家包括其他亚洲国家都缺乏发达的经纪人制度，缺乏在西方出版圈拥有广泛人脉的经纪人。“村上春树可能是个例外，例外的原因就在于他的经纪人就是西方出版圈的一分子。”在谭光磊看来，中国出版人要进入这个圈子太难了，“语言和文化都是障碍，你进入这个圈子，然后跟他们聊共同的生活，谈政治、影视、体育，聊各种出版掌故，有这样能力的华人没几个。”

在谭光磊看来，推介中国出版和中国作家，最重要的还是要能打入欧美的这个出版小圈子，以小白《租界》为例，它的成功跟99读书人的版权经理白丽雅有很大关系，她是外国人，为99读书人工作，跟欧美出版圈关系密切，是她最先认识了一位意大利编辑，这位意大利编辑也一直关注着亚洲文学，正是因为这样的契机，她把《租界》介绍了意大利人。

“中国和西方出版圈的游戏规则差别太大了，有时候根本无法交流。在中国，作家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西方根本是不承认的，也是无法理解的。”谭光磊介绍，中国作家常常把自己的作品推介到很多个出版社，而西方出版社通常是签下一个作家之后，就拥有优先权和作家签约之后的作品，然后一本一本出，慢慢地把作家的市场培育起来，中国这边则希望能集中出版。

但在世纪出版集团总裁陈昕看来，障碍还不仅是这些，“一个瓶颈是如何进入海外的主流发行渠道，我们现在的解决方式是通过合资的方式借用别人的渠道。另外，翻译是很大问题，翻译的数量和质量都成了我们版权输出的瓶颈。”

欧美在开拓中国市场

早报记者曾采访过一位意大利出版人安德利·贝里尼，他是Metropoli d'Asia出版公司的负责人，每年他都会到中国来挖掘新作者介绍到西方去，他曾对早报记者表示，他希望能签下更多年轻中国作家，慢慢培养他们的市场，然后期待他们成为下一个余华。所以，谭光磊也承认，当然从整体来讲，中国作家的版权在国外的交易量是在慢慢增加的，但到目前为止没办法期待更多，“你不能期待一个不懂中文的老外主动去挖掘材料来找中国作家。不过也有一些变化，比如一些欧美出版人开始主动关注中国作家了。”

世纪出版集团总裁陈昕向早报记者介绍了他们在开拓海外市场方面的努力，在他看来，版权输出重要的是找到市场。

据陈昕介绍，目前世纪出版集团在版权输出方面的努力主要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他们在美国有两家合资出版公司，这两家出版公司每年用英文出版50种图书，再版大概25种图书。另一部分是版权贸易，每年大概卖出版权200种。合资公司主要出版的内容是跟现当代中国有关的图书，这一块在海外已经有了市场和需求。

陈昕说：“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海外对当代中国的了解需求很大，所以这类图书还是有很大的市场的。另外一块是介绍中国文化的大众图书，这也一直有着比较大的市场。”反而他并不看好原创文学在海外的开拓，“到目前为止，原创文学的版权输出一直不太好，一方面是因为文学的翻译难度，另外一方面欧美读者对中国文学的需求也不太大，就算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书也不可能进入畅销书行列。”

图书市场标准

异于政府标准

根据2011年颁布的《“十二五”时期新闻出版业发展的主要目标》，到“十二五”期末，版权输出品种数将达到7000种。6月26日，在2013年重点国际书展参展工作协调会上，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副局长邬书林指出，要把版权贸易作为参展工作的重中之重，努力加大版权输出力度。多推出一些像《中国改革开放30年研究丛书》等反映当代中国发展，进入西方重要研究机构、大学图书馆和公共图书馆的学术著作和介绍当代中国的图书，加快推出一批有国际影响力的品牌产品。

这些年，政府每年投了很多钱在版权输出上，“比如 经典中国 的系列，但我并不乐观，因为古典类的中国图书在欧美国家还不能够形成一个市场，而且翻译的难度非常大。国家在投入资金的时候，还是要先研究市场。”陈昕昨天对早报记者说。

谭光磊昨天则对政府主导的版权输出浇了一盆冷水，他认为，政府主导的版权输出成效不明显，“这不仅是中国问题，全世界都一样。政府主导的版权输出，它首先要设定一个它的标准，然后找符合这个标准的图书，然后再花钱把这些书卖出去。对于有些官员来说，只要这些书在其他国家出版了，就算是政绩了，任务完成了，至于这些书在其他国家到底有什么表现，产生了多大的效益，这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比如土耳其政府也在做类似中国政府的事情。”

谭光磊认为，在出版圈，编辑有自己的品位，他认可的作品不太可能正好是有些官员的口味。“国家的需求和市场的需求是不同的。所以，版权输出最后还得要交给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