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中国间谍，为什么不直接飞去北京”

早报记者 张喆 黄翱

爱德华·斯诺登再有惊人之举。

北京时间昨晚11时，爱德华·斯诺登在最早披露“监控门”事件的《卫报》记者Glenn Greenwald帮助下，在《卫报》官方网站上公开与网民互动，回答网民的各种问题。这一对话从北京时间昨晚11点07分开始，到北京时间今天凌晨12点43分结束，共回答了约19个问题。他明确否认了与中国政府有联系，也否认自己是中国间谍。

担心冰岛不安全

《卫报》记者Glenn Greenwald：为什么选择前往香港，同时向香港揭露美国正在窃取香港研究机构和大学的信息？

斯诺登：首先，美国政府对以往泄密者的所作所为已经直接并可以预见地摧毁任何我在本土能够进行公平审判的可能性，公开宣布我叛国、泄漏机密、甚至违反宪法已经是难以原谅的罪行。这不公平，而且在能够做更多正确事情的情况下主动进入监狱是愚蠢的。

其次，让我们开诚布公：我并没泄露任何美国针对军事目标的合法行动。我揭露美国国家安全局对诸如大学、医院以及私人企业等民用机构的监听行为是因为这很危险。无论目标是什么，这些赤裸裸的、充满攻击性的罪恶行为是错误的。

不仅如此，当国家安全局在行动中导致技术性错误时，关键的系统会崩溃。美国国会并没有对这些国家宣战——他们的大多数还是我们的盟友——但在没有公开请求别国同意的情况下，国家安全局却从事可能会对这些国家数百万人民带来不利影响的网络活动。

这是为了什么？我们难道可以秘密入侵一个我们甚至没有与之交战的国家的电脑？不，公众应该知道政府以这些名义从事的勾当，亦即所谓“被统治者的同意(the consent of the governed)”是多么没有意义。

《卫报》记者Ewen Macaskill：如果冰岛是你首选的避难国，你为什么不直接选择飞去那里呢？

斯诺登：作为美国国家安全局职员，想要离开美国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风险，因为我们必须提前30天向局里申报国外旅行，并接受国安局对我海外旅行的全程监视。因此我只能在没有提前预定的前提下前往一个在文化以及法律体系上能够让我可以不被立即拘留的地区，中国香港符合这个条件。冰岛可能在公众了解我之前，就被（美国）更快更严厉地施加影响力了，我想那样我肯定是躲不过现在的美国政府的。

批美媒“红色中国”潜意识

《卫报》记者Spencer Ackerman：现在外界正大肆炒作，你有可能已经或者将会向中国或其他国家政府提供美国机密信息，借以换取他们的庇护，你现在/将来会吗？

斯诺登：我在选择公开身份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们会这样污蔑我。只要和中国香港或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美国媒体就会有一种“红色中国”的潜意识，替美国政府的不当行为分散公众注意力。不妨问问你们自己：如果我是中国间谍，为什么不直接飞去北京？我大概早已住在宫殿里，抚摸着凤凰呢。

Spencer Ackerman：有关你是否曾向中国政府秘密提供机密信息，有人认为你的回答不够清楚，你可以给出明确否认吗？

斯诺登：可以。我未曾与中国政府有过联系。就像和卫报及华盛顿邮报一样，我只和记者合作。

《卫报》记者Glenn Greenwald：你泄露出来的文件有多少副本？有多少不同的人持有它们？如果你发生任何不测，这些副本还会存在吗？

斯诺登：我只能说现在美国政府并不能通过将我关进监狱或者暗杀我将这一事件掩盖起来。真相在逐步浮出水面，这是不可阻挡的。

邮件加密有点用

Anthony De Rosa：你说你能够“直接”与计算机联系，“直接”是指？

斯诺登：对于国安局如何“直接”监听，我会透露更多信息。总而言之，目前的情况是这样：任何一个国家安全局、FBI、CIA、国防情报局的工作人员能够连接到元数据库的话，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任何信息，包括电话号码、电子邮件、用户身份、手机IMEI识别号码等等，这都是一样。这里存在的限制是基于政策，并非基于技术，而政策可随时变动。此外，对于该行为的审查目前很原始也很不完整，很容易通过伪造的证明蒙混过关。至少在英国政府通信总部，只有5%的监听有真正的申请。

Anthony De Rosa：监听者可以在未被授权的情况下直接监听美国国内通话内容吗？

斯诺登：国家安全局喜欢以“国内”这一字眼作为狡辩，这有几个原因。现状是，根据《外国情报监听法》以及其建立的法院的架构，日常搜集和获取美国通信信息只需要监听者取得合法资质，而非每个监听都需要获得批准。他们将此狡辩为“偶然地”搜集。但一天过后，国家安全局的某个工作人员保有你的通讯信息。即使在“得到批准的”窃听行为中，我们需要知道的是情报机构并非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有一个类似于警察出示的“批准令”，这一个“批准令”更类似于他们填写的形式上的表格，填好后送给一个机构盖上橡皮图章就行。

Mathius1：对我的电子邮件内容加密有任何可能逃离国安局的监控吗？

斯诺登：加密信息确实有用。正确执行的高强度加密系统确实是少数可以依靠的东西。不幸的是，终端机的安全性能是如此低下，以至于国安局往往能够设法绕过它。

对奥巴马很失望

Gabrielaweb：如果照你所说，你早就想告诉全世界了，那你为什么等到奥巴马当了总统后才揭露这些文件？

斯诺登：奥巴马的竞选承诺和当选，曾给了我信心，认为他能够带领我们改正这些问题，就如他当年在追求选票时答允的那般。许多美国人都有着和我类似的想法。但不幸的是，他上台后不久，就关上了调查（美国情报机构）系统性违反法律行为的大门，而且还变本加厉地滥用（监视）项目，拒绝用他手上的权力去终结那些侵犯人权的行为，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关塔纳摩监狱一样，人们仍未经审判持续关在那里。

AhBrightWings：你能告诉我们你决定要做这一事情的确切时间吗？现在感觉如何？或者是一系列瞬间最终堆积爆发导致了这一行动？

斯诺登：我认为所有人的经历都是不同的。但就我而言，并没有一个特别的时刻。我不断地目睹了从高级官员到国会一连串的谎言，以及我意识到美国民众、国会、甚至紧急委员会组成的八人团都完全支持这一谎言，这一切驱使我去行动。我看到了类似国家情报总监詹姆斯·克拉珀这样的地位显赫的人都能毫不脸红地向公众撒谎，这就是一个民主社会扭曲的证据。在“被统治者的同意”中，如果被统治者没有被充分告知，也就没有所谓的同意。

Ryan Latvaitis：如果有人也想泄露机密信息来提高公众对美国情报工作的认识以及提升民众自由，你会对他说些什么？

斯诺登：这个国家值得为之献身。

反驳“叛国者”指控

推特网友Kimberly Dozier：美国官员说，因为你的泄密，恐怖分子正在改变战术，美国政府还叫你叛国者，你怎么回应？

斯诺登：美国官员说，每次（关于反恐的）公开辩论都会限制他们（打击恐怖组织）的权力。美国官员以误导或干脆撒谎的方式来夸大这些监视项目的价值，比如最近炒得挺热的扎齐案（译者注：此前美国媒体称，正是棱镜等监视项目，让美国调查人员侦破了原籍阿富汗的美国人纳吉布拉·扎齐2009年企图炸毁纽约地铁系统的阴谋，并且找到了他的一名同党阿迪斯·默敦加因），但法庭相关判决清楚表明，这其中根本就没有涉及到棱镜项目。

记者们应该去问一个具体问题：在“9·11”事件后迅速建立起来的那些监视项目，到底阻止了多少起恐怖袭击事件，而通过这些监视项目获得的信息，是从其他渠道无法获得的？然后再问问这些信息是要通过多少单个的通信记录之后才能取得的，扪心自问，值得这么去做吗。在浴缸里滑倒摔死和被警察杀死的美国人要比恐怖分子杀死的美国人多很多，可现在我们却要因为害怕成为受害者，甘愿牺牲我们最神圣的权利。

此外，大家一定要看清楚，是前副总统切尼这票货色叫我叛国者。就是这个人搞出来的至今无从证实的（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造成了4400个美国人被杀，3.2万美国人致残，以及10万多伊拉克人死亡。被切尼称为叛国者，对我来说，莫过于给一个美国人所能给的最高荣誉。我们还从他、范斯坦（美国会议员）、彼得·金（美国会议员）听到了许多他们的恐慌。

如果切尼之流想要给我们上一堂如何成为他们所害怕的公民课，那我早就高中毕业了。

HaraldK：你对谷歌和Facebook否认与“棱镜”计划合作有何看法？

斯诺登：他们否认合作的说法经过多次修正，并且目前越来越清晰的是他们释放的信号包含误导，并包含一个在各公司间共同的特殊语言讯号。在这一事件的曝光以及这些公司的强大影响力之下，我们最终开始看到更多的透明性，以及这些公司开始参与后这一项目更多的细节。

如果你接到机密命令不准披露这一项目，但你拒绝服从这一命令，政府会做些什么？在某些特殊的项目中，这些公司有法律义务去服从，并且保持沉默。但这并不符合它们的道德义务。

打个比方，如果Facebook、谷歌、微软以及苹果都拒绝与美国情报部门合作，你认为政府会怎么做呢？把它们关掉？

D. Aram Mushegian II：为什么对《卫报》记者说你的年薪是20万美金，而你的公司却说只有12万？

斯诺登：我与《卫报》记者以及他的同僚交谈了数日，并不是所有对话都录了下来。我所宣称的20万美元是我职业生涯的最高纪录。我在接受特殊工作的时候需要接受降薪。Booz公司并不是给我年薪最多的公司。

不满媒体转移注意力

tikkamasala：你怎么看目前为止，公众对于（监视项目）的辩论？

斯诺登：最初我很受鼓舞，可惜的是，现在主流媒体似乎对我17岁时讲了些什么，或者我女朋友长什么样更感兴趣，而不是，打比方说，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监视项目。

《卫报》：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

斯诺登：谢谢所有人的支持。请记住，即使你不是监听项目的目标也并不代表它就是对的。美国人/外国人这样的区分并不能合理地作为可以将怀疑区别化的替代品，这只是被用来为这一项目赚取支持的借口。

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国安局能够从国会那里获得其监控行为的特别豁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