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与大画

刘二刚

荣宝斋近年出过好几集《中国画名家小品集》，厚厚的都是当代人画的。在其他坤物上也有许多貌似的小品画，其实够得上称小品的并不多。

小品画不是大画缩小的小画，也就是说，能画大画的不一定能画小品，就像能跑“马拉松”的不一定能跑百米赛。寸铁匕首不是长枪大炮能代替的。写大字与写小楷也不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手段不同，功能也不同。

小品多为性灵之作。小品画重意、重趣，我们所说的读画，大多是指小品画。读画与看画不同，画里有文章才可读，画外有馀味才可品。在表现形式上，首先是要笔精墨妙，过去也叫墨戏，很讲究笔墨的来龙去脉，以少少许胜多多许，以一当十。亦如宗少文所说：“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娄尺，体百里之远。”笔简意繁，故曰小中见大。我再加一句：小中见真。

小品画的特点首先是品味，品，带有慢慢玩味的意思。与大画的那种远距离看不同，一般都是以册页、手卷、扇面、斗方为主，可以随身携带，袖珍小品还可以随时把玩。（不像现在的大斗方，动辄68 68cm，底价都是从一平尺起，小的就没法算了。）

回头再说说大画。大画首重气势效果，布局安排要胸有成竹，就像写长篇小说的，要首尾呼应，行所当行，止所当止，情节也好，形式也好，要瞻前顾后，把握好大的气势而又不能碎。画大画也不是把小画放大，不能大而空。在挥毫过程中间或有小的败笔也不妨碍（这在小品画中是不允许的）。不过中国水墨画的大画尺度也是有限的，它不同于油画，六尺八尺以上，笔墨功能已失去了意义，像版画也是，材料决定了不好那么大。今天全国美展上的大画多是做出来的，一描二磨把画画当个工程去完成，就变味了，大则大矣，能夺人眼目，最多“能品”而已。

为什么要画那么大的画？比体力还是比财力？大画做到“大而当”不容易。我在电视上曾看到国宾馆布置的大画有某某画的群马图，领导坐在沙发上，画上的一个个马蹄正好像是踩在人的头上，能好看吗？

古人没有画过这么大的水墨画，只有庙宇里画有壁画，壁画用的材料与水墨画不同。现在画种那么多，中国水墨画家为什么偏要做那种力所不能及的活，而不让位于其他画家去忙呢？

然而元明清以来就有能画大画亦能画小品的（我说的仍是有限的大画），像“元四家”、“明四家”、徐渭、八大、郑板桥、金农、齐白石等，都能把握大小之间的关系，有画大画的能量和画小品的智慧。《庄子》里有大小之辩：说大鹏展翅几万里，一起飞就要准备几个月的粮食，没有这个准备是不能飞的；而蓬间雀呢？蹦蹦跳跳，自由来去，也要明白自己，不必与大鹏去比。

大也不易，小也不易，前辈总结道：画小品画要当大画来画，画大画要当小品画来画。这里面的道道是值得我们去琢磨的。

（作者系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