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音乐收费前景扑朔迷离

几天前，虾米音乐表示6月5日起虾米音乐、百度音乐、QQ音乐等多家音乐网站将试行全面收费。但是6月5日当记者致电各家网站时，除了虾米其它均表示并未收到相关通知，仍在观望。收费风波为何最终演变成了虾米的“独角戏”？背后是哪些力量在博弈？央视《经济半小时》关注数字音乐收费风波，发现风暴背后的力量。

一、免费音乐午餐真的结束了吗？包月试听代替单曲收费

今年年初，音乐人高晓松对外透露：“7月1日开始，音乐版权将正式走向正版化，网络音乐下载开始收费，好的音乐人终于可以靠音乐为生了。” 此后，有关国内网络音乐收费传闻不断。6月2日，虾米音乐网商务合作部总监王小玮对外透露，从6月5日开始，包括虾米音乐网、百度音乐、QQ音乐、酷狗音乐、多米音乐、酷我音乐等知名音乐网站将试行全面收费。这一消息立刻引发了习惯“免费音乐午餐”的网友们的关注。记者也就此事电话联系了虾米音乐首席执行官王皓。

记者首先向王皓确认了国内音乐网站实行音乐收费的真实性，王皓明确地告诉记者，虾米、腾讯、百度、酷我、酷狗等7家音乐网站都会在6月5日开通或新增收费业务，而之所以会同时行动，是因为迫于环球、索尼和华纳三大唱片公司的压力。王皓说，三大唱片公司一直以来对国内的服务合作模式感到不满，因此一直在中国推行音乐付费模式。而6月恰逢各大音乐网站和三大唱片公司续约的时间段，因此三大唱片公司便在此时向音乐网站提出了音乐收费的要求。

除了三大唱片公司眼前给出的压力之外，王皓还告诉记者，像虾米这样的互联网音乐公司如果再不进行一定比例收费的话，长期下去将难以为继。他向记者坦言，2012年，虾米音乐就亏损上千万元。王皓告诉记者，2012年，虾米音乐支付了2000多万的版权费，但用户付费的比例相当的少。

正是在版权拥有者和互联网音乐公司的双重推动下，6月5日成为了一个分水岭，似乎就在这一天之后，数字音乐将不再是免费的午餐。这一消息在网络上迅速扩散，一时间，许多网友都赶在6月5日之前下载囤积音乐。

学生李宁告诉记者，听说音乐要在6月5日开始收费，因此赶在这个时间前在网络上下载了一批歌曲。除了学生族，公司白领郑骄杨也在6月5日到来前突击下载了一批歌曲。音乐是郑骄杨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就连上下班路上，她都会用手机听歌。已经听了10多年数字音乐的她，直言从没花过一分钱，也不愿意为此花钱。但就在6月5日当天，郑骄杨浏览了一下各大音乐网站，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免费时代并没有终结，各大音乐网站没有发现太大的变化。

6月5日已经如期而至，但与虾米音乐网总经理王皓言之凿凿的态度不一样的是，音乐爱好者们依然可以免费下载音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记者再次电话联系了王皓。

王皓告诉记者，6月5日当天，虾米结合时下移动互联网以及宽带的普及情况，推出了一个名为VIP的收费项目，试图向网民提供高品质的包月试听。这显然与以往更多针对单首歌曲、下载一次付一次钱的付费服务模式有所不同。

其实，王皓并不认可付费音乐的说法，与之相反，王皓更加推崇付费音乐服务的概念。王皓说，以往大家对于音乐的认知就像买碟片一样，听众为了10首歌曲去买一张碟片，在网上相对应的就是付费下载一首歌曲，但未来的大趋势是服务模式，而非某一首歌曲。

王皓告诉记者，之所以推出这种付费音乐服务，是因为过去，虾米网针对单首歌曲推行过每首歌曲0.8元的付费服务，但是用户的付费意愿始终不强烈，付费用户只占到了千分之五不到。这次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包月试听收费项目能够加大付费用户的比例，一旦付费比例达到百分之五，虾米网就有可能实现收支平衡了。

二、是转机还是危机？数字音乐收费前景扑朔迷离

此次数字音乐收费风波，实际上涉及到7大互联网企业，但是与虾米音乐网言之凿凿的态度不一样，其它音乐网站对于“6月5号音乐网站全面收费”一事却是语焉不详。百度音乐明确表示不发表言论，QQ音乐则是发一封官方邮件回应说，“关于音乐网站收费计划，我们尚未接收到任何政府相关部门的正式通知。”各方的态度令音乐收费变得扑朔迷离，音乐网站收费最终会不会只是虾米上演的“独角戏”？

长期研究互联网数字音乐的齐巍告诉记者，收费这个词对于一直习惯了免费下载的中国网民来说十分敏感。收费实际上提高了用户获取免费音乐的门槛，门槛提高后付费的用户比例可能会稍微增长，但与此同时也势必会造成用户反感，随后转移到其它的渠道，甚至是不听音乐。因此，一些音乐互联网公司并不愿意提及，因为他们担心用户会有不好的联想。而一旦用户流失，就是断了自己的财路。那么消费者对付费的态度到底如何呢？

根据记者在北京街头的采访调查，目前绝大多数公众对音乐收费并不接受，还有用户表示，即使是自己喜欢的音乐，也要视收费多少而定。

中国的消费者已经享用了十几年的免费音乐大餐，想要一蹴而就地进入收费时代，恐怕一时很难买账。而除此之外，齐巍也告诉记者，并不是所有音乐网站的财务状况都那么糟糕，甚至个别互联网音乐巨头已经通过营销或者广告的方式实现了自负盈亏。

齐巍说，就目前来看，国内几家大的客户端软件，80%的收入来自广告，20%来自游戏联运。所谓游戏联运，是指音乐网站导入用户流量到一些网页游戏平台或手机游戏平台，从而实现从流量到资金的转换。

不仅互联网音乐公司现在不靠收版权费来求生存，同样的，对于国内的唱片公司来说，版权也并不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

周浩，目前经营着一家名为天浩盛世的音乐经纪公司，旗下有20多名艺人，拥有7000多首歌曲的版权。周浩告诉记者，他的公司是依靠艺人经纪，也就是演出赚钱，占到全部收入的90%。如果各大网络音乐网站给艺人推广得好，艺人演出的价格也就水涨船高。因此，免费给互联网音乐公司版权授权换取推广，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周浩说，只要网站给出清晰的、大量的推广计划，公司就乐意将音乐免费授权给网站。

正是因为有了广告、游戏运营以及免费版权的回报，一些大的互联网音乐公司并不急于对用户收费。但是随着中国国际化进程的进一步加深，越来越多的版权拥有者开始要求自己的权利。此次的风波，就是环球、索尼和华纳三大唱片公司为主的版权拥有者不满意中国互联网免费服务模式，从而发难。齐巍告诉记者，这是因为三大唱片公司在中国的版权收入与在欧美等国的收入相比，差距悬殊。在美国，三大唱片公司的版权收入可以达到50%到60%，但在国内这一比例不会超过5%。显然，三大唱片公司不愿放弃如此大的市场机会，因此极力推动中国的音乐付费，希望使版权比例稍微合理化。

三大唱片公司试图缩小中国内地与海外市场的版权鸿沟，这就意味着中国的版权价格将大幅上涨。而对于互联网音乐公司而言，在经过了十几年的商业竞争之后，进一步拓展盈利模式也变得难上加难。

王皓直言，中国目前整个音乐市场的产业环境较为恶劣。当下，对于互联网音乐公司来说，不论经营广告还是游戏联运，用户数量都是一家公司盈利与否最决定性的因素。用户数量越多，广告费和游戏联运价格也会水涨船高，但是王浩认为，当前中国市场上的互联网音乐公司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相对稳定的用户群，潜在市场并不明朗，因此未来，继续靠广告和游戏运营来赚钱的空间十分有限。

王皓向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在互联网用户被瓜分殆尽的情况下，如果去年公司靠广告可以挣1个亿，那么今年想挣2个亿就变得十分困难。与此同时，公司的版权费水涨船高，从1千万到2千万，甚至3千万，如此一来，公司的盈利空间就大大降低了。

此外，由于很多互联网公司都凭借前期积累的用户数量，实现上市融资，因此并不考虑前期盈亏，很多互联网音乐公司也想打这样的如意算盘。但是，目前中国公司海外上市频频受阻，再加上用户数量大规模增加的空间有限，在王皓看来，这个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他认为，只有从免费转向收费，各大互联网音乐公司才能实现自身的扭亏为盈，否则，大家的业绩增长都会出现停滞。

三、谁动了音乐人的奶酪？版权收入创作人只拿1%

网络下载收费一直都是音乐版权保护的重要内容之一，涉及唱片公司、音乐人、音乐网站以及网民等多方权益。今年4月，文化部发布了《2012中国网络音乐市场年度报告》，报告显示，自2012年10月以来，以百度、腾讯、酷我、酷狗、多米、虾米为首的数字音乐从业企业相继推出以正版付费音乐为目标的产品整合和战略布局。从趋势上看，今年国内网络音乐市场的企业收费盈利模式将陆续展开。

但纵观此次关于“下载音乐收费”的喧闹，从最初的满城风雨，到虾米的独角戏，再到各家公司的三缄其口，最终演变成“狼来了”的空喊。收费时代何时到来，仍然充满变数。然而，无论如何，从对音乐制品的网络版权保护的角度来看，数字音乐走进“收费时代”已经是大势所趋。

与是否会有实际的付费行为截然相反，北京市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纷纷对音乐版权保护持认同态度。可见，经过多年的宣传，今时今日，版权意识已经深入人心。与此同时，十几年来的免费数字音乐带来的是中国音乐市场的萎缩。在上世纪90年代，以唱片为主的中国音乐市场规模曾过百亿元人民币。随着唱片市场的没落，取而代之的数字音乐还处于免费阶段，导致中国音乐市场规模已经今非昔比。

齐巍说，2011年，国外的数字音乐市场收入是52亿美元，而国内仅有3亿人民币，这个比例差距非常大。

职业音乐人吴雨田这样理解免费音乐，他认为老百姓听了很多免费音乐之后会产生一种恶性循环，循环的受益者看上去是老百姓，实际上，免费音乐的受恶者也是老百姓。良好的盈利机制将刺激更多更好的作品诞生，最终受益的，是包括老百姓在内的产业链上的每一个人。虽然此次的数字音乐收费传言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但也让周浩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周浩同样看好中国音乐市场的未来，这也是他的公司签约大量艺人、生产大量音乐版权的原因。周浩告诉记者，吉克隽逸是他们公司现在最火的艺人，她的四首新歌在网络上的点击率已经过亿。但尽管如此，周浩没有收到过来自数字音乐版权的一分钱。周浩坦言，音乐版权费既没人给他们分，也不好意思要，因为怕要了以后歌手和音乐被网站下线。

和周浩一样，因为担心网络下线导致艺人经纪受损，内地的音乐公司普遍不会也不敢跟互联网公司在版权上计较。此外，并不清晰的费用标准也让周浩等版权拥有方不知道该如何跟互联网音乐公司收费。

那么，我国是否已经有相关的法律法规对版权交易进行规定呢？版权交易的现状又是如何的呢？律师高峡告诉记者，中国现在只有著作权保护法，有明确规定要保护音乐版权，但是缺乏具体的实施细则。

正是因为如此，在周浩公司专门负责海外工作的凯文告诉记者，中国的音乐版权形象在海外也极为糟糕，如果想跟欧美公司谈收购歌曲在华使用的版权，困难重重。凯文说，欧美公司对中国的版权没有任何信心，不愿意在中国做任何下载，甚至认定，如果要买盗版就去中国，如果要下载免费的音乐就去中国的网站下载。

除了互联网企业与唱片公司之间缺乏明晰的付费模式外，许多音乐制作人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拿多少钱。职业音乐人李波就表示，他最担心的一个问题是，即便数字音乐真的收费了，能真正到他们手中的又能有多少。李波说，数字音乐收费牵涉的人太多，利益分配问题十分复杂，因此觉得实施起来困难重重。

凯文告诉记者，在海外，一般而言，每个参与到创作中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分成比例。一般来说，公司拿到这个版权费以后，艺人、作词、作曲、编曲的分成比例通常是在2%到5%之间。Lady gaga全世界的版权收入每年至少在1000万美金以上。

但是当前在中国，消费者即便在互联网网站上使用了付费服务，这笔收入该如何分？音乐制作人到底该得到多少回报？很难有人讲得清楚。王皓告诉记者，在虾米音乐网的收入中会同唱片公司进行五五分成，在国内是一个比较高的比例。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清楚制作人到底会拿到多少。

以虾米音乐来说，他们42%的收入给唱片公司，8%给词曲版权公司，这是大致的行业比例，但词曲公司怎样分配给下面的作者，唱片公司怎样再去分配下面的制作人、歌手等，就成了一笔说不清楚的糊涂账。

虾米网五五分成的比例并不多见，齐巍告诉我们，目前就版权收入而言，音乐创作者们拿到的回报少之又少。齐巍算了这样一笔账，包月的10元钱里面，唱片公司大概能收到行业收入5%的比例，即5毛钱；而在唱片公司和独立音乐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上面，唱片公司溢价权会非常高，因此真正的创作者可能只能达到20%到30%的这里面的收入，也就是5毛的20%到30%，所以最后真正的创作者只能拿到1毛钱左右的收入。而实际的情况可能比这个还要糟糕。

10元钱里的一角钱，这不到1%的比例让音乐制作人靠版权维生成为了一个看起来很美的残酷现实。齐巍说，如今整个中国的音乐行业，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改善音乐人的收入水平，这个是行业的基础。

半小时观察：

2001年出台的《著作权法》第四十七条；2006年颁布实施的《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第二条；2009年出台的《侵权责任法》第三十六条等法律法规都对音乐制品的网络版权筑起了保护的法治盾牌。但是在线音乐收不收费，依然是一个难以破解的难题，而如何分配利益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就像节目中提到，目前音乐制作人的平均收入只占到约1%，处于绝对的劣势。在一个分配严重不公和畸形的现实之下，即便实施收费之后通过网民的“贡献”，网站因此获得了巨额的版权收益，但是1%的比例依然无法让著作权人满意。因此收钱之前，还需厘清规则，否则启动收费恐怕就等于启动了新一轮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