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画狗又画猫

金陵生小言

蒋 寅

袁枚《随园诗话》卷九：“《清波杂志》载：元祜间，新正贺节，有士持门状遣仆代往；到门，其人出迎，仆云： 已脱笼矣。 谚云脱笼者，诈闪也。温公闻之，笑曰： 不诚之事，原不可为！ 及前朝文衡山《拜年》诗曰： 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可见贺节投虚帖，宋朝不可，明朝不以为非：世风不古，亦因年代而递降焉。”予按：此即近年所行之贺年明信片、贺卡也。

袁枚《随园诗话》卷十载松江吴世贤有咏《皮蛋》诗云：“个中偏蕴云霞彩，味外还余松竹烟。”时乾隆五十年在广州，吴诗已见松花蛋之讲究。

今广东、香港称先生每省生字而仅曰先，此亦由来甚古。《汉书·晁错传》：“公卿言邓先。”师古注：“邓先，犹言邓先生。”

蒋士铨《先考府君行状》记乡人黄三郎事，可见当时京师贸酒习俗：“三郎故江西人，挟妻子居京师，为长安酒侩。京师酒商不私易，必资侩。盖酒之贤圣，什伯其品，惟老侩能辨之，俗曰扯花。其法以长勺扬酒，激注于缸，就缸面视浅沫，而酒之等差，毫厘无所溷。三郎素操此技赡其家。”此即当时职业品酒师也。

时大彬壶，当时即宝贵无比，尤以僧帽式最称佳制。清初吴景旭《南山堂自订诗》卷四《时壶》(名大彬)诗云：“荊溪本故族，霅水更成家。手自抟黄土，供人发紫芽。茗投方瀹凤，睡破已歼蛇。最是流传贵，毗卢小样赊。”自注：“僧帽式尤称佳制。”

汉奸，例指汉人事敌族者。陆次云《峒溪纤志》卷中“汉奸”条云：“汉人潜入苗峒者，谓之汉奸。”此汉奸之又一义，盖自苗人视之也。

乌贼之得名，周密《癸辛杂识》续集卷下有说云：“世号墨鱼为乌贼，何为独得贼名？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劵，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然如无字，故狡者专以此为骗诈之谋，故谥曰贼云。”

东坡书迹传世多而画作少，阅钱载《萚石斋诗集》，卷二十五有《苏文忠公画猫歌》，题下小序云：“画于元丰四年六月九日，自题云： 相传危危日画猫，可以辟鼠。 兹盖危危日画也。又绵竹羽客杨世昌题云： 东坡居士向曾见其画狗，今又见其画猫，岂唐人有一生作诗乃得力于猫狗耶？ ”杨世昌为西蜀道士，明年与东坡同游赤壁，即《赤壁赋》中所言有客吹洞箫者。此画真赝未详，果为真迹，亦足为画史谈资。

锡山曹慧泉博学多才艺，性复疏宕。一日吴门解缆，将挂归帆。舟子曰：“若论风色，可往太仓。”慧泉曰有何不可，遽命回棹，拉王百谷诣娄东，下榻王世贞小祗园，作十日饮，兴尽乃归。此入《世说》，即王子猷一流人物也。

孙默字无言，号桴庵。歙人，流寓江南，以刻《国朝名家诗余》著闻于世。后称欲归黄山，遍征一时名公赠行诗文，积至千余篇，亦一奇也。而终竟未归。时兴化王仲孺《生挽酒人洪丹霞》诗有云：“洪郎纵酒常拼死，教我生前作挽歌。莫似还山孙处士，诗成不去奈君何！”盖后亦传为笑谈。

清乾隆间南北两随园，南随园钱塘袁枚，北随园任丘边连宝，同举乾隆元年博学鸿词而皆不第。袁枚世多知之；边连宝亦以诗名，有《随园诗草》，而今尠有知者。南随园实有随园，即今南京师范大学一带；北随园实无园，观其《随园赋》，则知所谓随园者，固“名之以乌有，号之以子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