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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史学者,曾从书法名家白蕉习字。收藏白蕉书画七八十件和中药处方笺四千多件。
韩少华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蒋炳昌先生的居所简朴,书斋上一幅“百兰草堂”的题匾倒恰如其分地象征了主人的趣味与品格。“百兰草堂”为上世纪沪上书法名家白蕉所题,百兰,指的是蒋炳昌收藏的其书法老师白蕉的近百幅书画作品。然而,蒋炳昌偏不中意“藏”这个说法,他说:“我没什么藏啊,我就是收集。”
无论是“藏”还是“集”,同样都是为了睹物思人且精进学问吧。较之将书画古玩“藏之名山”式的态度,或许蒋炳昌则更是将藏品视为研究与学习的资料,沉醉于“集腋成裘”的成就。
“白蕉先生是我的老师,我收藏他的作品,最主要是为了学习。”蒋炳昌谈及上世纪60年代与白蕉的交往,不禁唏嘘,“白蕉也被卷入到当时的各种 运动 中,我常去探望他,知其晚景凄凉。有时候,他见到我会给一点儿作品,以留作纪念。当时,书画并没有现在这样的所谓 行情 ,白蕉在1963年时写的一幅4尺的书法,售价2元,在朵云轩放了4个月都没有人要,现在那样一张10万元都抢不到了吧。”
除了见证珍贵的师生情谊,白蕉的友人、画家唐云的嘱托也是蒋炳昌担负起收集、整理白蕉遗作这一责任的缘故。他回忆道:“白蕉先生过世后,1971年,唐云先生、师母金学仪(白蕉之妻)、翁史焵和我一起吃饭。席间唐先生嘱咐我和翁史焵 你们两位学生,要替老师出出力了,对白蕉的文章、作品须得有学术方面的整理 。这句话让我觉得义不容辞。翁史焵比我年长二十余岁,古典诗词功夫比我强,于是他负责整理诗词,我则负责抄写。”这其中就包括珍贵的白蕉《题兰杂存》,他说:“我从师母那里借来原迹,最终整理出来有五六百条之多。”这比现在能看到的出版的条目要多得多。此外,蒋炳昌还整理了白蕉著于上世纪30年代的《书法十讲》及赴安徽讲学时所作的《书法问题讲话》(共3讲)。白蕉晚年遭肺结核之扰,竟至卧床不起,蒋炳昌犹记:“我有一次去看望他,见他咳痰之后,撕文稿擦拭!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书法十讲》的誊清稿,大惊,白先生却说 都没用处的啊!都没用处的 。”一句大白话,却道出传统文化在特定时期的凄凉境况。
“那时候,我们学书法、绘画这些,都是在 白相 ,玩玩的,不能靠那些来换饭吃的。”蒋炳昌自1961报名上海书法篆刻研究会办的书法学习班,后专师白蕉习字,同时,也不得不另谋生计,以行中医为业。
“在中医这一专业领域,我倒是真有所藏。”除白蕉书画作品以外,蒋炳昌收藏了近5000件中医处方笺,悉出于近150年间在上海行医的名医之手。他收藏医方缘起上世纪80年代,“医生是临床的,要抄方子的,本就有学生抄写医方作为个人学习的资料的传统,因此改革开放之初,有大量中医方子流散在市场上,里面不乏大量出自清末和民国名医之手的方子,但普通人也没觉得那有多少经济价值”。有一次,蒋炳昌在会稽路的一家小铺子里看到一只塑料袋,店主说那都是“乡下方子”,他尝试翻检,发现其纸质极脆,一触即碎,遂当即全部购下。店主人甚至表示,如果在当天再不能卖掉,就要将这些东西付诸垃圾箱了,最后双方以15元人民币成交。蒋炳昌把这批医方拿回家小心观摩,发觉其中居然有大量晚清至民国年间上海及周边的名医的方子,因为自己也行医,故对近代名医名讳毫不陌生,视之则更觉奇瑰。从此开始,蒋炳昌有意识地各方寻觅近代上海地区的医方。
说起医方中的学问,蒋炳昌指着一张红纸处方笺说,那是因为农历正月忌讳生病,所以开的方子要喜气洋洋,更是指着一张张方子,如数家珍地讲出程门雪、丁甘仁、陈存仁、刘民叔、顾小严等当年沪上名医的往事。医方用纸多为“竹纸”,极易受潮,购得之后不得不整理装裱,这也是一大笔费用。至今还有一些原状较好的尚未来得及装裱。
收集医方,也是为了研究近代医学史。老中医章济量先生得知蒋炳昌的兴趣之后,曾赠予他一批长辈(章济量的姑母)收藏的老医方,其中有一些是上海华隆中医院的方笺,华隆中医院总院和分院一直坚持到建国初,更是今日上海的龙华、曙光、岳阳诸医院建立的重要基础。蒋炳昌在得到这批中医方笺后,通过史料的查找和对一些老中医的访谈,梳理清楚史料,并著文发表于中国文物报,终使曾名噪沪上然尘封已久的华隆中医院的情况使今人能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
寓学于藏,蒋炳昌乐在其中。他认为:“当今收藏热,很为时尚。但目的各个不同,由于媒体导向,绝大多数是以经济投资为目的,造成有些人错觉认为通过收藏可以 一夜暴富 ,实质上,这种机遇是极其微小的。升值的幅度要经历很长一段时期。我认为收藏是一种文化消费,只有通过对收藏品的研究考察,从中了解到已逝岁月的一些历史面貌,这才是非常快乐的事。”
藏事虽乐,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酸苦。中医老处方笺的价格也节节攀高,蒋炳昌透露:“大约7年前,市面上就一张方子都没有了。我去店里问有没有中医方子,之前他们还会卖给我,后来他们不卖了,他们自己都开始收。”这些原先仅止于中医药学人间的资料,居然也逐渐进入商业资本的视野。“不久前有两件秦伯未先生的方子上拍,秦先生的东西我手里没有,我心里想要的,但是起拍价就是4000元,在竞拍中渐至上万元,那样我就玩不起了。”
“其实好多中医师,本身也是书法家,”蒋炳昌说,“秦伯未就是书法大家,程门雪也是书法家,我曾经专门上拍卖场买过一本民国珂罗版的书法帖,为的是其中程门雪手书的题跋。” 蒋炳昌另有一本新近购得的民国珂罗版《法书大观》,他说:“去竞拍这本,因为大约50年前,我在胡问遂先生家里看到过这本,他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我翻了一遍,觉得这件东西好,没想到50年之后能再看到……”
因长于书画鉴定,兴趣广泛及于文物、文房,蒋炳昌现被金山区博物馆聘为顾问。虽无需负担工作量上面的责任,但是蒋炳昌亦多方奔走,帮忙“掌眼”、文物征集等实务,“金山区博物馆当时要做白蕉书画作品的征集,然而他们没有大幅的作品,我有一幅四尺的中堂,于是就捐赠给博物馆了。”
Q&A
收藏十问
Q: 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 最初是对老师的怀念,此外,唐云先生的嘱托也让我感到一种责任。
Q: 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 最早是邮票。我从初中开始集邮的,在1980年代把邮票都送人了。
Q: 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 我是搞学问,不是搞东西,所以难说最喜欢哪一件东西。东西总归是身外之物。
Q: 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 收藏是为了研究和学习。
Q: 藏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 师友相赠、去古玩店和旧书店寻觅、偶尔去拍卖会。
Q: 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 白蕉书画七八十件,中药处方笺四千多件,古代陶器几十件。
Q: 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 不是。我主要是收集,收集文化层面的证据。
Q: 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 收藏物证之后,再能静下心来学习探讨,对物做文化层面的研究。
Q: 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 有的。中医处方笺没有赝品,但是白蕉的书画有不少赝品在市场上,有时候我看图录觉得好,赶到现场就发现那不是真迹了。
Q: 有一天你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 曾经就捐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