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系”大拆韩城古城释放危险信号

此次“曲江系”大拆韩城古城，如不能依法制止，很可能产生危险的示范效应。国家建设和文物部门有责任及时介入，依法调查处理。

姚远

陕西韩城古城正遭遇大规模拆迁。据媒体报道，甚至有市级保护建筑被强拆。这仍然是“曲江系”下属公司所为。“曲江系”由西安曲江新区管委会及旗下庞大的文化产业集群构成。“曲江系”旗下陕西文化产业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陕文投”）在韩城的分公司，以保护改造的名义，计划在韩城古城拆除大批古民居，之后修建仿古建筑，布局酒店等商业项目。

有1500年历史的陕西韩城古城，在国务院1986年公布的第二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之列，旧城内保存大量具有传统风貌的街道及四合院民居，还有文庙、城隍庙等古建筑群。国家自1982年以来公布的100多座历史文化名城，很多已在旧城改造中大拆大建、毁真造假，以致面目全非，名存实亡。如今，仅有山西平遥、云南丽江、陕西韩城等极少数几座保存较好。因此韩城古城更显弥足珍贵，必须依法进行整体保护。

“曲江系”陕文投韩城公司在韩城的“改造”范围，包括了古城主要区域，是历史文化名城的核心地带。2012年9月，西安市副市长、陕文投董事长段先念视察韩城时称，“要调整思路，加大拆迁力度，一次性改造到位，除古城内的庙宇、重点建筑外其余全部实施拆除”，“力争三年内重建一座古城”。据报道，在古城东边的东营村，许多房屋已经变为废墟，被“保护性修复”的院落中，偏房被整体拆除，修建起全新的仿古建筑。甚至受到韩城市挂牌保护的隍庙巷一处四合院也遭到强拆。这些言论和行为，都同《文物保护法》、《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存在严重冲突。人们不得不担心，韩城古城是否会在“曲江模式”下再遭破坏？

“曲江模式”的基本运作路径是：先圈地，利用历史文物进行炒作，再进行招商引资，出让土地获得资金，然后建设主题公园等，使得周边地价升值。宝鸡的法门寺景区以及西安的大雁塔景区、曲江池遗址公园等大量文物资源，都在“曲江系”的运营之下。例如大明宫遗址公园，未经报批擅自建设，对遗址保护带来损害，被国家文物局叫停后，不得不将违法建筑拆除。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舒乙将“曲江模式”形容为：挂着文物的“羊头”，卖房地产的“狗肉”。实际上，“曲江模式”的本质，无非是被诟病多年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另一个版本，说白了就是“文化搭台、房地产唱戏”。

“曲江模式”在陕西不断复制，甚至升级为大拆韩城古城，这已经释放出令人忧虑的危险信号。早在2010年9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陕西曲江模式：曲径通“优”还是通“忧”》的报道，公开批评“曲江模式”。 去年12月，中国文物学会名誉会长、《文物保护法》主要起草人谢辰生先生，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召开的纪念该法颁布30周年座谈会上，直指在文物保护问题上出现了“文物工作产业化”、“文物管理市场化”等一些错误倾向。“曲江系”大拆韩城古城，正是这些错误倾向的典型表现。

首先，这严重违反文物保护的法律法规。国务院2008年公布的《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规定，历史文化名城应当“整体保护”，维护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不仅文物建筑、历史建筑不能擅自拆除，历史街区内的其他传统建筑，作为古城特有的城市肌理，也应当依法保护。2005年建设部发布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规范》规定：“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规划应包括改善居民生活环境、保持街区活力的内容。”如果为了旅游开发，就把居民全部迁出，将会消灭街区活力，同“生活的延续性”的保护原则相悖。

其次，这是错误处理文物保护与文化产业的关系。正如谢辰生先生指出的，文物工作是不以追求营利为目标的社会公益事业，“文物工作可以办产业，但不能产业化”。而“曲江系”是以所谓“文化产业”为名，将整个韩城古城变相作为企业资产，大行商业开发之实。去年12月下发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做好旅游等开发建设活动中文物保护工作的意见》已经明确要求：“对于把历史文化街区、村镇整体出让给企业管理经营的，要予以纠正。”

第三，这是错误处理文物保护与旅游业的关系。在韩城古城改造中，“曲江系”有关负责人称，搬迁居民所腾出来的大片房屋，“用途主要是旅游”。这种做法，不仅有可能损害当地群众的居住权和财产权，也是将本应由政府承担的保护管理职责，交由旅游企业或改头换面的“管委会”来越俎代庖，使文物保护为旅游开发服务。只有当地政府真正摆脱旅游开发、房地产开发之类商业力量的驱动，文化遗产保护才能真正回归公益属性，真正造福于民。

陕西韩城古城被拆事件，是在中央三令五申加强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背景下发生的。就在不久前，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联合下发通知，对山东省聊城市等八县市严重破坏名城的举动进行通报批评，并要求“其他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要引以为戒”。去年底出台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做好旅游等开发建设活动中文物保护工作的意见》也明确指出，各地要依法纠正“擅自拆除文物古迹和历史文化街区、村镇以及历史建筑”、“把历史文化街区、村镇整体出让给企业管理经营”等违法违规行为，并表示“国务院将组织督查组对各地检查情况进行督导”，还要求省级政府在2013年5月底前将检查情况上报国务院。

此次“曲江系”大拆韩城古城，如不能依法制止，很可能产生危险的示范效应。国家建设和文物部门有责任及时介入，依法调查处理。

（作者系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讲师、政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