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韦斯的枪不好接 公交司机出身的马杜罗、查韦斯指定的接班人赢得委内瑞拉大选

查韦斯时代结束了，选举不再是毫无悬念的过程。

宣称在2013年4月14日“顺利进行”的大选引发了大规模的街头集会、游行、示威。连日来，冲突一再升级。

反对派不承认国家选举委员会公布的50.8%对49.0%的投票结果，要求在监督下重新计票；而已经宣布当选的总统、查韦斯的指定继承人马杜罗（Nicolas Maduro）拒绝了这一要求，他宣布禁止反对派集会，并指责反对派领导人卡普里莱斯（Henrique Capriles）“正在寻求发动政变”。

截至17日，冲突已经造成至少7人死亡，61人受伤，135人被捕。加拉加斯的年轻人在街头设置路障、燃烧垃圾并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发出噪音抗议；他们面对的是武装警察、催泪弹、“颠覆政府”的指责和同样狂热的马杜罗（或者说查韦斯的）支持者。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接班人”马杜罗先生的总统生涯开端并不美妙。

“司机”马杜罗

与拉美的很多领导人一样，查韦斯的生命最终结束在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职位上。

在投票前最后一天，马杜罗连同为他站台而来的球王马拉多纳一起瞻仰查韦斯遗容。马杜罗说：“我们将坐上祖国的公交车，这辆车上有个司机，而我就是查韦斯的司机！”

马杜罗的确是查韦斯临终前为祖国指定的司机。有趣的是，马杜罗真的是公交司机出身。马杜罗生于1962年，成长在左翼工会领袖家庭的他难得的性情温和。他没读过大学，喜爱摇滚乐，做过乐队吉他手，但他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加拉加斯公交公司的一名司机。

不过，与查韦斯截然不同，马杜罗从来就不是一名克里斯玛型的领导人。

从2005年起，他开始在委内瑞拉的政治中扮演重要角色。尽管他曾担任国民大会主席、外交部长等重要职务，但甚至到2012年查韦斯任命他为副总统，并指定其为继承人之时，几乎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除了性情温和，马杜罗有着核心集团中的敏捷幸存者的名声。他忠心耿耿、小心翼翼，如同将军身边尽职的士兵，从不唱反调也不会试图表现高人一等，更不会试图去抢查韦斯的风头。

一位在中国生活多年的委内瑞拉商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查韦斯选马杜罗接班，主要原因是他“听话”。“他每说两句话就有一句查韦斯语录。”

查韦斯的执政理念中强调“人民主权”、“共同体意志”，他习惯用全民投票直接执行自己的意志，而对“权力制衡”、“限制政府”等理念不屑一顾，对代议制也毫不感冒；选战也同样是群众路线，直接发动“基层战斗小组”。

他通过电视直接对草根民众喊话，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所要表达信息的损耗。这样的方式伴随着查韦斯的演讲才华、领袖魅力和无穷无尽能量，他几乎无往不胜。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以政治运动的方式牢牢地统治这个国家14年。他营造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几乎如宗教狂热般的个人崇拜，却也让这个国家的分裂史无前例地深刻。同时，也给执政的委内瑞拉统一社会党留下了中层官僚萎缩、执政党组织化孱弱的隐患。

但无论如何，这个国家的命运将交到前公交车司机的手里。

事实上，马杜罗以委内瑞拉最高领导人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他对查韦斯的模仿非常明显。他不但学查韦斯穿着黄、蓝、红国旗色的风衣，还学习查韦斯的语音语调、讲话模式，甚至警告民众有人要颠覆国家、美国是其阴谋主使的论调也如出一辙。

不论能否达到查韦斯的政治高度、能否取得查韦斯那样的底层民众基础（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毫不讳言自己是“查韦斯的门徒”，甚至称查韦斯为“父亲”。

“今天的惨败者是你”

委内瑞拉一些媒体，对这个公交司机并不看好。它们甚至现在就开始用“短命的总统”来形容马杜罗，认为只要卡普里莱斯一方持续施压，马杜罗很快就得被迫下台。

根据国家选举委员会的官方数据，马杜罗以不到2%的优势获胜。但反对派可不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褒奖。卡普里莱斯指责马杜罗获胜“非法”，称将“与所有滥用职权者战斗”。

官方数据显示，在1900万选民投票中，马杜罗赢了26.5万票。但反对派声称据他们的统计，应当是卡普里莱斯赢30万票左右。反对派检举的选举违规超过3200起，包括伪造证件、“志愿者”和工作人员威胁投票人等。

一名在委工作的中国企业员工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当地提到的疑点更多，包括：马杜罗在一千多个选举中心票数居然超过查韦斯，甚至在卡普里莱斯当州长的州胜选；技术人员在选举委员会官网上查到上千个身份证号码及其持有者姓名重复，等等。

马杜罗坚称选举结果公正、公平，并表示“这一胜利是向我们的司令官乌戈·查韦斯献上的又一份礼物”。

卡普里莱斯坚持要求把所有的投票都“一张一张地数过”，并对马杜罗表示，“今天的惨败者是你，是你和你所代表的一切”。

委内瑞拉全国选举委员会拒绝了重新计票的申请，并要求反对派尊重法律。南美国家联盟委内瑞拉大选观察团同样呼吁尊重选举结果。但美洲国家组织、美国和西班牙等方面则表示支持有关重新计票的请求。

不论如何，如此之小的得票差创造了历史。此前，查韦斯几乎是以不可阻挡之势连赢4次大选，其得票率分别为：56.2%对40.0%（1998），59.8%对37.5%（2000），62.8%对36.9%（2006），55.1%对44.3%（2012）。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他本应毫无悬念地统治这个国家至少到2018年。

携查韦斯之余威，却只得到现在的结果，这让支持马杜罗的人难免失望。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拉丁美洲学会副会长徐世澄分析说，马杜罗优势变得如此微弱，主要是由于社会、经济的种种问题，“一会儿糖没有了，一会儿大米、咖啡没有了，一会儿连手纸也没有了，还经常停水、停电，加上政府内部贪污腐败、官僚主义，让原先很多犹豫的民众站在了反对派一边”。

在北京生活的委内瑞拉建筑设计师魏克托（Victor Ochoa-Piccardo）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了在北京的委内瑞拉人投票情况。在北京注册的委内瑞拉选民有136人，实际投票67票，40票投给了反对派。

作为反对派的证票人，魏克托介绍，大多数海外生活的委内瑞拉人都会投反对派。不过，海外投票是在国内选票统计之后才予以计算，加之数量较少，通常无法起到实际作用。

敲锅游行

24小时内，不同的死亡方式在这个星球的新闻中被反复播报：

波士顿有人死于榴霰弹片与轴承滚珠；在伊朗与巴基斯坦边境，一场7.8级的地震杀死了数十名午休者；在白沙瓦，经典的自杀式炸弹激起血肉横飞；而在委内瑞拉，死亡发生于示威游行中的狂热与暴力。

自选举结果公布后，原本已经极度分裂的委内瑞拉陷入料想之中的公开对峙。

马杜罗手持查韦斯画像，在查韦斯唱国歌的录音声中，向支持者发表讲话。按照规章，他将在4月19日正式宣誓就任。

但选举结果公布的4月15日，卡普里莱斯就要求正式宣布停止马杜罗的总统就职仪式，并号召支持者在全国“敲锅游行”。他说：“让整个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吧！让所有人都听到我们的愤怒、我们的不满！”

上述要求匿名的中国员工描述了首都加拉加斯夜晚的奇特场景：警车和救护车四处呼啸。马杜罗的支持者放烟花庆祝，他们唱歌、跳舞、用汽车鸣笛，还在总统府门外搞烤肉派对，也不忘到处兜售查韦斯纪念品；反对党的支持者就敲碗、敲盆、敲锅，集会游行。也有人用喇叭尽力发出噪音，有人高呼：“舞弊！舞弊！”

查韦斯统治这块土地的14年间，他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底层民众与有产阶级、社会精英之间的矛盾与隔阂。他不停地警告民众，那些心怀鬼胎的叛国者、资本家、反动派、美帝国主义的傀儡时时刻刻觊觎颠覆这个国家的人民政权，人民所得到的低价食品、免费医疗、免费教育随时可能失去——这期间，很多穷人还只是处在对这些美好事物的漫长等待中。

如今，这样的分裂正在演化为双方狂热的对决。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家将走向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卡普里莱斯引导的这场抗议声浪将如何收场。

徐世澄认为，反对派的抗议声浪酿成全国性示威以至骚乱的可能性不大，“不管怎样，马杜罗还是获胜了。马杜罗标榜自己是查韦斯的儿子，继承查韦斯的‘玻利瓦尔革命’和‘21世纪社会主义’，大部分中下层民众还是支持查韦斯，也支持马杜罗的”。

卡普里莱斯的确没有冒险的必要。与马杜罗公交司机的出身完全不同，卡普里莱斯今年只有41岁，出身于一个富足的犹太家庭。他家族的产业遍布房地产、通信等领域，25岁当选国会议员，27岁便担任国会副主席、众议院议长。2008年当选米兰达州州长，38岁时他终于站在了查韦斯面前，不过那一次的挑战以惨败收场。

这一次，查韦斯身影仍未消散，卡普里莱斯会接受失败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