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中牟新型农村社区建设

　　早报记者 王道军 发自河南郑州

　　农耕历史悠久的河南，正通过规划建设数千个新型农村社区，改变几千万人的居住方式。目前，这种新型农村社区已至少建好了近400个，还有约2000个在建中。

　　与以往城镇化不同，河南把新型农村社区作为一个重要层级纳入现代城镇体系，并将新型农村社区作为统筹城乡发展的结合点、推进城乡一体化的切入点、促进农村发展的增长点，构建城乡一体化格局。

　　这被河南认为是其在城镇化建设方面的创新之举。这两年，河南接待了全国多批考察团。

　　河南的新型城镇化建设，新乡市是典型。3月6日至7日，由湖北省委副书记张昌尔、副省长郭有明率领的湖北省党政考察团来到河南新乡，就新乡市小城镇、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情况进行考察。

　　河南省当地一位研究人士告诉早报记者，正是因为城镇化搞得好，原新乡市委书记吴天君才得以迅速提拔，于2011年5月出任中共河南省郑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当年10月成为河南省委常委，2012年初又晋升河南省委常委、郑州市委书记。

　　新乡曾设置一个雄心勃勃的规划：将全市3571个行政村规划整合为1050个新型农村住宅社区（中心村）。建成后预计整合节约土地面积近24万亩，约占原村庄土地面积的47.9%。

　　不过，河南省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永苏告诉早报记者，目前新乡市有人口590万，其中市区人口120万。如果这些新型社区每个容纳5000人，那就能容纳500多万人，平均每个县城还能容纳10万人，这样新乡市的人还不够。所以规划应该调查，农民愿意不愿意去社区，建这么多社区究竟能不能住满人。

　　王永苏还透露：“据我调查，目前对于搞农村社区，积极拥护的占三分之一，这类人主要是准备盖房子的，按照河南现在的政策，谁搬迁，政府补助2万元，然后政府担保给你贷款5万元；另外三分之一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处于观望状态；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坚决反对，这类人主要是刚盖好房子的，或者贫困没钱的。”

　　中牟县后来居上

　　中牟县白沙镇把自己定位为中原经济区、郑州都市区、郑州新区开发建设的先导区，其新型社区设计标准较高，达到“六通八有两集中”标准。这两年，因为城市化快速推进，白沙镇镇政府所在地白沙村的耕地基本已被售卖一空。

　　虽然新乡开展大规模农村社区建设较早，但其力度并不是最大的。位于郑州市和开封市中间的中牟县（隶属郑州市）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按照规划，中牟县将把已经规划的235个行政村合并为50个新型农村社区。其中，2012年启动25个新型农村社区，2013年启动5个，2014年启动8个；中牟县为此还设定了5年大头落地、7年基本到位的“路线图”和“时间表”。

　　中牟县的宣传资料称，“2011年以来，中牟县相继开工建设了白沙、刘集、九龙西贾3个新型社区，共占地1700亩，规划建设198万平方米的安置楼，2013年7个村3800名群众即可入住。未来15年内，31万群众将陆续搬迁到环境优美、服务完善的新型社区中生活。”

　　除了新型农村社区的建设，中牟县的合村并城工作也在推进中。共有148个村合并为33个合村并城社区，2012年启动18个社区，2013年启动4个社区，2014年启动7个社区。

　　早报记者在中牟县白沙镇白沙村看到，该村因为是白沙镇镇政府所在地，颇为繁华。街道上建满了很多6层、7层的小楼。不过，其中的一部分，很快就将被拆掉。

　　这一切，只因这是一块“宝地”：白沙镇位于中牟县西部，西依郑东新区，东接中牟县城西区，陇海铁路、220国道、郑开大道、绿博大道、新安路、规划中的107国道纵横全境，被誉为中牟县西大门、郑州市后花园。

　　白沙镇也把自己定位为中原经济区、郑州都市区、郑州新区开发建设的先导区。2012年度河南全省百强乡镇中，中牟县白沙镇榜上有名，列第17位。

　　根据中牟县新型城镇化的总体规划，全镇规划建设4个社区，即：白沙组团白沙社区（岗李、大有庄、南岗、高庄、白坟、龙王庙、李湖桥）、白沙镇前程社区（康庄、大雍、魏庄、前程）、九龙组团韩庄社区（韩庄、冉庄、南寺、袁庄）、白沙镇白沙社区（白沙、堤刘、大陈、小陈、杜桥）。

　　白沙镇的新型社区设计标准较高，社区建设配套齐全，达到“六通八有两集中”标准，即通公路、自来水、电、天然气、有线电视、宽带；有社区服务中心、标准化卫生室、超市、文化活动室、科技文化活动中心、幼儿园及小学、养老院；垃圾集中收集、污水集中处理。

　　但是，一些民众对于入住新型社区并不“感冒”。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中年妇女告诉早报记者，“我家的房子2007年建的，6层，将近700平方米，当时花了三十四万元。听说要拆迁啊，但是补助我多少还不知道，即便每平方米补1000元，也就70万元。可周围的商品房都卖5000多元一平方米。”

　　“关键是我这门面房租给别人做生意，一年可以有几万元收入，拆了就没有了。”她说。

　　早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这两年，因为城市化快速推进，白沙村的耕地基本已经被售卖一空。一位白沙村老太太告诉早报记者，当初卖地每家分了一两万元钱，现在她每月可领到30斤面、2斤油、10斤大米。6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补助30元。

　　因为收入来源少，这位老太太虽然已经70岁了，还在街头支摊卖衣服。这类人在白沙镇并不少见。

　　名为节省土地

　　“河南搞新型农村社区，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节省土地，进行复耕。但是现在看来，即便是建立了新社区，现在复耕依然很难，因为农民的宅基地原来一般都打了地平，有的地方修建了柏油马路，还有很多不愿意搬迁的，所以往往会出现建了新社区，但是原来的村庄拆不掉的现象。”河南省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永苏说。

　　为什么要搞新型农村社区？

　　这一切还是因为土地。一位河南当地人士告诉早报记者，说到河南本轮新型农村社区建设，不得不提滑县锦和新城社区，它是河南面积最大的农村新型社区，且由现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原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亲自命名。

　　2011年初，时任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到正在建设中的锦和新城视察时指出，“河南要持续探索走一条不以牺牲农业和粮食、生态和环境为代价的 三化 协调科学发展的路子，一定要以新型城镇化为引领，以新型社区建设为城乡统筹的结合点、城乡一体化的切入点。锦和新城的建设就是在这方面进行的有益探索。”

　　公开资料显示，该社区共整合33个行政村，总投资33.04亿元，规划建筑面积209.7万平方米，可容纳5.4万人居住，建成后可节约土地5575亩。

　　《安阳日报》去年底的一则报道提到，滑县已规划209个社区，建成后预计节约土地15万-20万亩。全县已建成和在建社区14个，共投入资金50余亿元，完成民居建设300万平方米，已入住农户1万余户。

　　王永苏告诉早报记者，“河南搞新型农村社区，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节省土地，进行复耕。但是现在看来，即便是建立了新社区，现在复耕依然很难，因为农民的宅基地原来一般都打了地平，有的地方修建了柏油马路，还有很多不愿意搬迁的，所以往往会出现建了新社区，但是原来的村庄拆不掉的现象。”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是非农就业。如果一个5000人的社区，远离城市，没有资源，小区也就只能安排些物业、保洁、保安方面的就业，其中大部分人没法就业，就会出现问题。”王永苏说。

　　《中牟县新“三化”协调发展空间布局规划》显示，按照每个并点社区群众生活半径不超过3公里，人口不少于5000人的规模，全县16个乡镇的383个行政村，分别安置到83个社区中，其中合村并城社区33个、新型农村社区50个，其中姚家、雁鸣湖、黄店、万滩4个乡镇为新市镇，涉及88个行政村，12.5万人，合并为19个新型社区（合村并镇4个，合村并点15个）；另有韩寺、狼城岗、八岗等9个乡镇，147个行政村，25万人，合并为31个新型农村社区（合村并镇4个，合村并点27个）。

　　为了完成这一目标，中牟县出台了多项扶持政策。其中，市里政策有，“将新型农村社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财政奖补标准为平均3000元/人，其中市本级财政奖补1000元/人，县（市、区）及乡镇财政奖补2000元/人。”

　　据悉，各级财政奖补资金主要用于建设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设施等，各社区建设要实现“五通七有两集中”。

　　其中，“五通”指通自来水、电、四级公路、宽带、有线电视；“七有”指有社区综合服务中心、标准卫生室、连锁超市、文体活动广场、科技文化中心、幼儿园及小学、养老院；“两集中”指垃圾集中收集、污水集中处理。

　　河南新型农村社区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的建设基本以政府投入为主。据测算，每个5000人口规模的新型农村社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的建设需投入2000万至3000万元。

　　河南省财政厅厅长钱国玉此前对媒体介绍说，“在财政资金紧张情况下，2011年，河南省安排10亿元专项资金支持新型农村社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2012年又安排16亿元，并整合扶贫开发、以工代赈、国土整治、农村道路、农村电网改造等涉农资金支持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各市、县财政也都加大投入力度。”

　　土地背后的经济账

　　“推行新型社区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土地升值的幅度足以补偿拆迁旧村、建设新村的费用，钱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从土地上来。因此，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注定是一个过程，不要去限定目标，提出进度，四面开花。”中原发展研究院院长、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名誉院长耿明斋说。

　　中原发展研究院院长、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名誉院长耿明斋认为，“在建设新型农村社区的过程中，有一些地方，把现有存量的农村人口都纳入社区了。比如我最近去的一个县，有77万农民，规划了115个新型社区，把这些农民都规划进去了。但是现在有一部分人，将来不会进入社区，而是去了县城或者省城或者外地，所以以存量人口为基础来规划设计新社区是不行的，有可能造成今后社区空置。”

　　政府可能并不是这么想的。

　　按照规划，中牟县新型社区空间布局规划共涉及427个行政村，这些村庄累计占地面积212119亩。通过新型城镇化建设，可节约土地105359亩，这部分节余的村庄建设用地指标重点用于产业集聚区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和商业服务、重大民生工程等。

　　《郑州晚报》去年曾报道称，按照目前中牟县的用地需求和产业发展规划，这些节余的土地如果有20%用于商业开发，即21071.8亩土地，按每亩200万元计算，完全开发后收益将达到421亿元；如果这些节余土地有80%用于工业发展，即84287.2亩土地，按每亩230万元投资强度和每亩500万元的产出率计算，这部分土地完全利用后，将带来1938亿元的固定资产投资和每年4214亿元的生产总值。

　　按中牟方面的说法，这些收益将为中牟新型城镇化建设，提供资金支持。

　　2011年，中牟县的城镇化率为38%，分别比全国、河南省、郑州市城镇化率低10个、1.5个、28个百分点。

　　“这是中牟县的短板，也是中牟发展的潜力所在。”中牟县委书记杨福平此前曾公开表示，如果到2015年，中牟县的城镇化率能够达到50%，在未来4年就可以带动400多亿元的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和200多亿元的消费支出；如果到2020年城镇化率达到60%，可以带动650多亿元的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和400多亿元的消费支出。

　　耿明斋认为，“推行新型社区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土地升值的幅度足以补偿拆迁旧村、建设新村的费用，钱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从土地上来。因此，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注定是一个过程，不要去限定目标，提出进度，四面开花。”

　　“因为不可能很多地方同时具备这个条件，所以新型农村建设不要强推。”耿明斋说。

　　王永苏也认为，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应首先重点在城市郊区、产业集聚区等非农产业有基础的地方进行，其基本要求是大多数农民能够实现非农就业。而要在远离城市、非农产业没有基础的纯农村地区建设新型农村社区，一定要实事求是，量力而行。

　　“农民进城应有两个前提”

　　“让农民大规模进城，把农村现有的村庄占地腾出来，用于工业和城市建设，应该有两个前提：一是真正落实进城农民的市民待遇，使之真正成为城市居民，永久地离开农村；二是保护好农民的既得利益，使农民舍得离开农村，要有一套农民信得过的法律机制保证农民即使进了城，其现有的土地利益也不得以任何方式被剥夺。”中原发展研究院院长、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名誉院长耿明斋说。

　　中牟县广惠街道后潘庄村，被周边群众誉为是新型社区的典范。

　　早报记者见到张桂荣（化名）老人时，她正在自己两间小平房里忙活。平房旁边，三间瓦房已经被扒掉两间，中间修通一条道路，几百米处开外就是为村民新建的小区。“小区小区，就是要把人憋屈死。”张桂荣说。

　　张桂荣告诉早报记者，“我这房子地方不好，正好要建小区了，从我这修了个路，所以房子就扒了。我家五口人，有儿子儿媳妇孙子，有老伴，最后扒了两间，留下一间还可以住人，给了1万元钱。后来又给了1万元，让我们盖房子住，我们就盖了两间小平房。”

　　后潘庄村一位村民告诉早报记者，“我们村土地也基本卖光了，现在一个人一月发120元。”

　　而对于工作，一位村民说，“没工作？没工作，想打工就打工，不想打工就在家里面呆着。没人管你。”

　　在耿明斋看来，“要不要建设社区，建多少社区，这有一个前提非农就业是否解决了。如果解决了非农就业，群众的就业方式变化了，再来推动他的生活方式变化就好弄。如果还是农民，还在种地，就不大愿意接受 上楼 。”

　　对于支持不支持搞新型社区，一位中年男子说，“老百姓没法啊，不敢上访。有的上访还挨打，以后找村干部办事也不行了。”

　　村民告诉早报记者，“现在的补贴政策是，每户按照人口，一口人给安置60平方米。原有的房子，以120平方米为限，不足的，按照600元一平方米给现金补贴，超过120平方米的，一平方米按照200元补贴。”

　　知情人士称，现在新小区已经建了4万多平方米，村庄今年就要全部拆光。

　　早报记者在一块宣传板上看到，“中牟县广惠街道后潘庄村位于商都路北侧、滨河路以南、西外环以东，共有213户，950人，占地260亩。为了改善该村群众生活条件，经县政府研究，决定对该村实施城中村改造。”

　　据此前一份后潘庄村整体改造宣传资料称，该改造项目总投资11亿元，第一期为回迁安置房建设，建设面积4.1万平方米，截至2012年9月底，已投资4000万元开工建设5栋安置楼，已建成安置楼房2.8万平方米；当年10月底计划投资1.1亿元，完成一期安置房建设，2012年底达到入住条件。二期为后期安置，计划从2013年7月1日开始到2015年7月1日结束。三期为项目开发。

　　不过，一位村民表示，“现在的问题是房子不够啊，我们想选的选不到。”

　　事实上，按照950人每人60平方米，共需要房屋5.7万平方米。

　　还有村民告诉早报记者，“这个房子买到后我们可以买卖，可是谁来买。以后怎么生活，也是问题。”

　　2013年中央“一号文件”2月1日公布。文件规定，农村居民点迁建和村庄撤并，必须尊重农民意愿，经村民会议同意。“不提倡、不鼓励在城镇规划区外拆并村庄、建设大规模的农民集中居住区，不得强制农民搬迁和上楼居住。”

　　知情人士告诉早报记者，这条主要是针对河南说的。

　　王永苏认为，“河南省人口多，人就要集中到郑州这样的大城市。人口一旦集中到城市，就能够拉动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而工业的集中也能够拉动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所以河南的城镇化，应该靠大城市拉动，这样效率最高。”

　　“对于农民，应该分别进行异地转移和就地转移。那些非农产业有基础、前景好的地方，比如华西村、南街村、刘庄，能够容纳不少劳动力，可以进行就地转移。但是绝大多数农村远离城市、没有产业，适宜进行异地转移。如果产业搞不成，那就没有就业岗位，小城镇就会出现空心化，所以小城镇前景不好。”王永苏说。

　　在耿明斋看来，让农民大规模进城，把农村现有的村庄占地腾出来，用于工业和城市建设，应该有两个前提：一是真正落实进城农民的市民待遇，使之真正成为城市居民，永久地离开农村；二是保护好农民的既得利益，使农民舍得离开农村，要有一套农民信得过的法律机制保证农民即使进了城，其现有的土地利益也不得以任何方式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