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7N9“毒杀”家禽业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知道H7N9，但几乎没有人真正认识它。

截至4月10日，这种新型病毒的感染人数已经达到31人，包括上海13人，江苏10人，浙江6人，安徽2人。其中，9人已经死亡，一名4岁男童康复出院。而21名接受治疗者以中老年男性为主，最年轻的患者是江苏镇江一名25岁的孕妇。

随着确诊人数上升，公众的担忧如同雾霾，聚而不散。4月5日，由于担心禽流感疫情影响空运，许多投资者大幅抛售航空公司股票，国航、南航、东航全部大跌10%。

而江苏省卫生厅发布“板蓝根冲剂可以预防H7N9”的消息后，各地的板蓝根纷纷售罄，浙江天台的一位土鸡养殖户余晓强，为了对抗H7N9病毒，甚至突发奇想地给自家1800多只土鸡喂起了板蓝根。

“我放得不多，按照每300斤饲料添加2斤板蓝根的量来配比。这几天都在喂，效果还看不出来。”余晓强如是说。

疫情正在扩散，越来越多人不仅害怕H7N9的致病性，也开始担心它对中国经济的致病性。不过，直到目前，家禽业似乎成了H7N9病毒唯一也是最惨烈的陪葬品。

禁禽令

为了防控疫情，上海、江苏、浙江等地采取了一个非常直接的做法—扑杀检出H7N9病毒的动物并关闭活禽市场。

第一个遭到扑杀的地点是松江区洞泾沪淮农贸市场。这是上海三家定点活禽交易市场之一，共设活禽交易摊位36个，每天的交易量在2000只以上。而其中，销售鸽子的摊位有且仅有一户。

此前，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从沪淮农贸市场的鸽子样品中检测到H7N9禽流感病毒，而且基因序列分析结果显示，这株病毒与从人身上分离出的H7N9高度同源。

4月4日晚上，为防止摊贩临时转移，上海市有关部门在深夜里组织行动，扑杀沪淮市场里的所有活禽，包括鸡、鸭、鹅、鸽子。整个过程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4点，20536只禽类被全部宰杀，并送往动物无害化处理中心。

对此，中国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才学鹏此后曾根据农业部的相关规定做过解释，所谓扑杀，如果在活禽交易市场发现阳性动物，整个市场的动物全部都要扑杀；如果在养殖场的某一栋禽舍发现阳性动物，就把这一栋全部扑杀。

不止如此，时代周报记者还发现，上海很多住宅小区近期也在公告栏里贴出了“扑杀令”。其中一份这样写道：“近期，上海出现了感染禽流感死亡事件。为尽可能降低风险，请家中擅养家禽、家畜的居民立即处理，对于屡教不改的，居委会将上报上级部门，并会同城管部门研究组织整治行动。”

与此同时，4月5日下午，上海市新闻发言人徐威表示，从4月6日起，全市暂停活禽市场交易。此后，江苏南京、苏州、镇江等地也先后跟进。

在江苏，南京市城管局日前下发最后通牒：在4月9日24点前，该市市区(涉农除外)居民须自行处理饲养的家禽家畜(鸡、鸭、鹅、食用鸽、兔、羊、猪等)。

而在浙江，即便政府没有强制关停活禽交易，大批禽肉销售摊位也关门闭市。4月6日，杭州最大的活禽交易市场—城北家禽交易中心，80多个摊位中，超过60个已经停业。

其中，从事鹌鹑批发生意的许师傅告诉时代周报，4月4日，市场管理方曾主动和他们打过招呼，要求短期内不要再进货。此前一天，浙江省确认第二例H7N9感染者，据披露，他曾在活禽摊点购买并食用鹌鹑。

除此之外，活禽的网上交易或许也将被切断。据时代周报了解，淘宝网近期出台了H7N9临时防控措施。其中指出，在紧急情况下，该网站将全面关停所有活禽线上交易入口，防止病毒通过网络购买获取。

严厉的禁禽令下，上海菜市场的活禽摊主大多已撤鸡、走人、清棚、锁门。与此同时，截至4月7日晚，上海全市已焚烧各类扑杀家禽11.11万羽。

一位漫画家为这场有些矫枉过正的行动创造了一幅作品—画面上，小天使对小恶魔说，我妈妈叫我别跟你玩，因为你有翅膀。小恶魔回答说：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这幅图名叫—最近有翅膀的都受到排挤。

对此，中国农科院上海兽医研究所一位研究员告诉时代周报：“政府应该担负责任，监管养殖源头及上市检疫，加大检测的力度，同时规范杀家禽的流程，而不是一发现疫情就一锅端，停止交易，这对上游养殖业的伤害巨大。”

不过，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布隆博格公共卫生学院院长米歇尔•克拉格认为，上海市政府采取的禽类扑杀措施是明智而及时的，可以尽可能地将禽流感病毒阻止于动物范围之内。这方面，香港在2003年的大规模扑杀就已提供了成功案例。

除了禁禽令之外，在沪杭等地目前还有了“禁飞令”。4月4日，由于在松江沪淮农副产品批发市场鸽子样品中检测到H7N9病毒，上海市信鸽协会立刻发出通知：该市信鸽比赛即日起全部暂停，任何信鸽组织及个人不得以任何名义组织信鸽赛事及信鸽司放活动。

当得知杭州已有确诊H7N9禽流感病例后，杭州市信鸽协会也即与浙江省畜牧兽医局取得了联系，向全市信鸽会员分发消毒药水及禽流感疫苗，确保信鸽不受H7N9禽流感的感染。

重创养殖业

米歇尔•克拉格的看法显然无法被养殖户、经销商认同。这种矛盾甚至引起了冲突。

4月6日下午，上海市闵行区景川菜市场里，一对戴着口罩的电视记者正在进行录播。摄像师用镜头将空荡荡的市场扫视一遍，最后对准已被关闭的活禽摊位。

而另一名出镜记者手持话筒，一脸严肃地说道，“昨天（指4月5日），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再次从上海市送检的738份样本中检测到19份H7N9禽流感阳性样本，其中3份来自这里，包括鸡1份，环境样本2份。目前，上海对这里及其他两家市场的禽鸟进行了扑杀。”

由于记者几度口误，两人多拍了几遍。而这引来周遭几位摊主上前交涉。其中一人情绪有些激动，“一波又一波的记者来拍，而且都要拍那个关闭的摊位，拍得没人敢吃肉，拍得我们什么也卖不出去。”

这位老板的肉铺生意原本很好，一天少说也有千把块赚头，但4月5日，他整天只卖出两根香肠，冰柜里的鸡腿、鸡翅、鸡肉更是一个星期无人问津。

在另一些菜市场，为招揽生意，肉铺老板被迫想出了一些应景的点子，比如，买满25元送姚记扑克一副或者口罩若干付，不过，捧场的人仍然很少。

受疫情以及禁禽令的影响，全国的禽畜肉市场正迅速坠入“极冰点”。4月1—7日，全国36个大中城市肉类价格普遍回落，禽蛋零售价格整体下降。

其中，猪肉的批发价格较前一周下降2.4%；七周累计回落12.2%。同时，牛肉、羊肉的批发价格也比前一周分别下降0.9%和0.2%。而鸡蛋的零售价格比前一周下降1.1%，七周累计下降3.9%；白条鸡零售价则比前一周下降0.4%。

下游餐饮企业也是惨淡经营。据上海市餐饮烹饪行业协会副秘书长金培华介绍，禽流感发生以来，整个餐饮行业业绩普遍下滑，而以家禽为主的餐企振鼎鸡营业额下滑达八成，小绍兴鸡肉的供应量减少了70%。

与之对照，上游的养殖户同样损失惨重。4月7日，中国畜牧业协会副秘书长仇宝琴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现在，黄羽肉鸡、白羽肉鸡，以及那些熟食制品全部卖不出去；淘汰鸡更是无人敢买；农户也不要鸡苗了，以前两块钱一只的小鸡苗如今跌到一毛六仍然无人问津，只能一批又一批地扔掉。这其中的损失无法估量。”

“我还有25万只鸡苗，全在机器里，死也要死上一阵子。”连日来，广东的养殖大户钟宁一直在专业网站上联系销路。另一位同病相怜者回复了他，“我的肉鸡也卖不出去，就算全给狗吃，也不知道要养多少狗。”

与此同时，中国畜牧业协会的一些会员企业还反映，养殖业一夜之间变成了高危行业，由于媒体上不断出现“远离禽类”的字眼，工人们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他们总是担心自己会被感染病毒，甚至突然死去。

“速生鸡风波还未完全平息，生猪养殖深陷行业谷底，此时，禽流感的发生对于畜牧业的发展而言可谓雪上加霜。”中投顾问农林渔业研究员郑宇洁告诉时代周报，“即便上海承诺将以不低于市场价50%的幅度对禽鸟被扑杀的养殖户进行补偿，但损失依然巨大。”

而仇宝琴则认为，更重要的风险在于，目前，由于鸡苗没有销路，几乎所有养殖户都已停止鸡苗孵化，“现在没有鸡苗，接着就没有种鸡，那么，5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以后，鸡蛋就是天价，鸡肉的价格也会居高不下，而这些可能将推高物价，从而带来CPI的问题。”

“一场流行病对于地区经济的影响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禽流感地区性暴发，影响仅限于家禽业。第二层，病毒继续传播，影响超出限制，服务部门尤其是旅游业因受到旅游禁令或疾病恐惧的影响出现全行业亏损。第三层，疫情暴发更加猛烈，持续时间更长，人员感染持续快速上升，造成工作减员与运输中断。”一位业内人士如是分析。

截至目前，家禽业似乎成了H7N9疫情最惨烈的陪葬品，“与2003年的‘非典’相比，此次禽流感目前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各地对禽流感的反应速度和信息公开程度都有了较大的进步，因此，中国经济受到的负面影响程度或将稍小一些。”郑宇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