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探访H7N9患者家属：在邻居们面前走路不敢抬头

　　80岁的王大妈，到现在都说不完整“H7N9”这几个字，却因为老伴成了“确诊病例”而整夜睡不着；35岁的姜琳，在小区邻居们面前走路都不敢抬头，只因为母亲感染了H7N9……4月5日，江苏省卫生厅通报了两例当天新确诊的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均来自南京秦淮区：患者陆某，男，79岁；患者殷某，女，61岁。截至昨天，江苏已确诊8例，1例死亡。

　　当人们都在关注疫情发展时，不幸感染H7N9的患者及其家庭，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悲伤和心理压力。尽管政府部门和医疗机构的全力救治让他们稍感安慰，但周遭人有意无意的回避，让他们仿佛身处人情孤岛。4月9日，现代快报记者走进秦淮两例患者的家庭，倾听他们的坚守和期待。现代快报记者 刘伟伟 贾磊

　　陆家

　　从3月27日老伴开始感觉不舒服，到如今身在重症监护室，王大妈一直回想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为何偏偏是老伴？”

　　昨天早上，隔着医院重症监护室的隔离门窗，王大妈（化姓）和老陆挥了挥手，躺在病床上的老陆看见了，也笑着挥了挥手，这是老陆5日被确诊为H7N9感染者后，王大妈第一次见到老陆。

　　全家总动员

　　79岁患者家庭经历的14天

　　外地走亲戚时，老陆突然高烧不止

　　3月27日那天，王大妈和老伴乘车到外地走亲戚。

　　吃过晚饭，老陆开始觉得有点不舒服，“老太，我怎么觉得这么冷？”说话的时候，老陆打了个哆嗦。

　　王大妈看着老陆，“咋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老陆说不上来，就没再当回事。第二天起来，老陆似乎没事了，和亲戚一起打起麻将。

　　下午，老陆又打起哆嗦，“老太，我又冷了。”王大妈于是让老伴早早躺下，用手来回搓着给他暖脚。到了夜里，老陆身上突然发烫。

　　3月29日，老陆说有点恶心。王大妈陪着他来到亲戚家附近的乡医院。医生开了两片退烧药，一包感冒冲剂。吃过退烧药，老陆量了量体温，37.5 ，回家后，老陆说身上疼，王大妈又找出白加黑和散利痛。夜里，老陆又发起高烧。

　　3月30日早上6点，家人将老陆送到当地人民医院，拍片结果显示，老陆右侧肺部一寸大小的阴影，高烧仍然不退……

　　“我做主，明天回家。”王大妈不想老伴在外面折腾，想回南京再好好看。

　　80岁生日当天，老伴确诊感染禽流感

　　3月31日中午到南京，下午子女陪老陆来到南京一家医院，因为没有住院床位，就在急诊科挂了水，一直到夜里12点。但是，夜里老陆再次烧到39.8 。一家人慌了神。

　　4月1日清晨5点，老陆的儿子排队挂上了专家门诊。当天拍片结果显示，老陆一侧的肺部已被阴影遮住，专家当即让老陆住院。4月2日，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病危？”王大妈怔住了，几天前老陆还带着自己去外地走亲戚，怎么一下子就病危了？

　　4月3日，老陆转入重症病房。4月5日，老陆被确诊为H7N9感染者，并于当天转院。这一天，也是王大妈80岁的生日。但是，谁也没想起来。

　　到现在，王大妈也说不完整“H7N9”这几个字。她只知道，这是一种新的病毒，而得病的人，比中500万大奖的几率还要小，“怎么我老伴就碰上了？”

　　王大妈24岁嫁给老陆，两人一起走过半个多世纪。王大妈心脏不好，弯腰就感觉不舒服。一直以来，连洗脚水都是老陆给王大妈倒好。

　　得知老伴病危，王大妈眼泪没断过，夜里的时候，王大妈坐在床头，一直到天亮。

　　家庭总动员，老陆有好转了

　　老陆住院后，几个子女都停了工作照顾家里。“医生说，现在另一侧肺应该是保住了，这就有希望了。”这让大家有了信心。

　　昨天上午10点多，现代快报记者来到老陆家。老陆的女儿已经做好了虾仁肉圆，锅里正炖着老鳖冬瓜汤，茼蒿已经切好，准备下锅，“我们猜测跟免疫力有关，所以现在给爸爸吃东西格外注意。”

　　老陆住院后，每天子女们轮流去菜场买新鲜肉菜，一日三餐都送去医院。医生说，每次老陆都吃得差不多。

　　前天晚上，老陆的女儿去送饭，在得到医生的允许后，穿上了隔离防护服看望老陆。

　　“加油，加油。”女儿握紧拳头，伸出两个大拇指，重症病房里的老陆，做了同样的动作。虽然老陆戴着氧气罩，但女儿仍然看见了爸爸的笑脸。

　　昨天一大早，王大妈也去了医院。这是老陆被确诊之后，王大妈第一次见到老伴。隔着两层隔离门窗，王大妈和老陆对视着，互相挥了挥手。虽然只有几分钟时间，但王大妈一直揪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些。

　　自从老陆被确诊，王大妈很少出门。“大家都忌讳。我除了看老伴，哪儿都不去了。”周围邻居已经极少来往，但是，王大妈心里清楚，这病不会人传染人，“要是能传染，我第一个就被传染了，但我现在好好的。”

　　如今，一家人最关心的就是治疗费用。在老陆确诊转院前，一家人已经花掉了近两万块。转院后，又交了一万块押金，以后要花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没底。好在医院的救治并未因此而中断。

　　殷家

　　昨天上午，姜琳（化名）出门了，如果她的邻居和同事看到她，一定认不出。她头发用一根皮筋胡乱绑着，脸上什么也没涂，眼睛始终低垂着，不敢与人对视。自从4月5日姜琳的母亲殷某被确认为江苏省第五例H7N9禽流感病例后，“一切全变了。”她用极低沉的声音说。

　　一切全变了

　　一家人坚守中期待

　　看了《现代快报》才知道H7N9

　　两年前，殷大妈因为甲状腺癌做了手术；上个月20日，61岁的她又因为感冒，去社区医院挂了水。当然，这“感冒”很快好了，一家人也就放了心。

　　“谁会往禽流感上想呢，我甚至没听过这个词。”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自3月29日开始，当天，下班回家的姜琳听到母亲说，“浑身没劲，头疼得厉害。”

　　姜琳和丈夫赶紧将母亲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值班的医生很快做出诊断，“是肺炎。”奇怪的是，不管有多好的药，这病始终没有进展。

　　“4月1日，我买了份《现代快报》，有关 H7N9禽流感 的报道让我恐惧。”姜琳说，出于这种疑惑，4月2日晚上，她做主将日渐病重的母亲转到了三甲医院。

　　殷大妈很快被转入了ICU病房。作为跟她接触最多的人，姜琳一家也被抽血检查。4月5日，殷大妈确诊为H7N9禽流感病例，成为江苏省第五名被确诊的患者，她的家人中则无人感染。

　　朋友和邻居不见了

　　“先是解脱，然后才觉得痛苦。”姜琳说。

　　当殷大妈还是一名“肺炎病人”时，她的病床前常有客人，哪怕她高烧到了38 ，也有亲朋好友来探望。甚至姜琳的同事也来过，他们在病房中待了一段时间，为老人带来鲜花和礼物。

　　但在4月5日之后，姜琳想要请假，也只能通过电话了，她听出了电话中领导的惊恐，“好好照顾病人，别来办公室了。”而她的丈夫和姐姐、姐夫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单位都说，“想在家待几天都行，别急着回来。”

　　连小区里的邻居们也很少来往了。姜琳说，自己所在的小区是拆迁安置小区，邻居大多熟识，在有两位穿着制服的防疫站人员上门消毒之后，他们再也不登门了。

　　姜琳说，她一度很想解释H7N9病毒还不会人传人，但听的人不多。“现在有人敲门，我们也很少开了。”姜琳低垂着头，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生活被完全打乱了

　　更让人悬着一颗心的，是母亲的病情。

　　昨天，姜琳再次接到医院的电话母亲因为呼吸困难，需要做气管切开手术，这必须有家人签字。在签字时，姜琳的手一直在抖。

　　一位年轻的医生告诉姜琳夫妇，目前殷大妈的病情尚未好转，这让家人的希望再次破灭。

　　原本平静的生活，也变得一团糟。因为失眠，姜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夫妻俩也已经不再做饭了，想起来就在外面买些简餐，忘了也就算了。

　　昨天，医院还来电告诉她，目前她已经拖欠治疗费了。

　　“一天治疗费加医药费，差不多要17000元。”姜琳说，当初转院时，她交了一万元急救费，又交了一万元押金，照这个花法，这些钱早已经花干净了。

　　“我们听说政府曾经承诺保证病人的治疗，医院也表示暂时不会停止治疗。”姜琳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们一家都是工薪阶层，老人家也只有全民医保，如果没人管，我们恐怕负担不了这么高额的医药费。”

　　采访中，姜琳突然格外难过地提起，在此之前，她甚至已经请好了年假，准备带母亲去趟海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