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评】防灾考核为什么总缺教训报告？

灾事处置首要尊重“预防优于救援”的原则，多些可公布的政府减灾教训报告，少些对灾民心态有刺激的表彰会，真正将城市发展与规划建设的思路调整到安全减灾上来。

2013年1月10日晚间始至今，北京市屡屡深陷雾霾天气中，PM2.5指数亦多次“爆表”，此时的京城近乎20世纪50年代的伦敦雾都了。

同样是在1月10日这天，北京召开全市抗击“7·21”特大自然灾害总结表彰大会，虽然灾难教训十分沉痛，需要深刻汲取，但不免遗憾的是，至今人们未见到对“7·21”暴雨灾害造成的118.4亿元直接损失（相当于北京市近五年气象灾害损失总和的三倍多）及管理问题的深入剖析。这让人不能不担忧，对于城市防灾而言，比雾霾更窒息的是应对乏力，因为只有大胆客观地分析应急管理缺陷，才能使政府应急行为不陷入公信力危机。

事实上每每灾害事件发生，我们已经习以为常，有关部门历来不分“灾种”，很少公布客观的教训分析报告。相反的，我记忆犹新的是2001年“9·11”事件之后，美国很快组建了“9·11”事件独立调查委员会，历时20个月的取证，于2004年7月22日正式出炉了一份560项的报告，对“9·11”事件的国家政府应对责任作了九方面剖析。2012年10月的“桑迪”飓风横扫美国西北部至纽约州大部，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但美国表现了较高的应急响应水平，有效避免了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式灾难的重演。其根源之一或在于美国自“卡特里娜”飓风灾害后，便组织了一百多位减灾专家，用时6个月，提交了深刻剖析美国当时应急管理结构性缺陷的《“卡特里娜”飓风报告》。

而我们，时至2013年的元月，唐山大地震已过37年、汶川巨灾已五年、SARS事件整整十年，我国尚未出台并形成有法律效应的代表国家权威的“灾难分析报告”。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矿难、面对每天不止的城市生命线事故、面对因紧急救援失当而造成的灾害扩大化问题……人们看到的更多是灾后救援事迹的赞许声、表彰声，却难看到、读到真正的教训与借鉴之声。

这种忽视教训与经验的作法，不仅是应急管理及法制建设的缺位，也彰显了我国城市防灾减灾管理观念上缺位的责任意识。

所谓总结教训有着多重含义，至少要从失误与过错中取得经验，在穿越历史和现实中“吃一堑，长一智”。城市防灾减灾的应急管理唯有不断地以反求诸己的精神在教训中探寻规律、深化认知，才能开创安全发展的未来。

其一，总结防灾减灾教训，要问为什么迄今没有树立正确的灾难观？综合减灾理念宣传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孤立地看待并处置“灾事”。就在2012年年末，国家安监总局尚在报告全国事故平稳，元月1日杭州市萧山区临港工业园区即骤起火灾，这说明，当代的灾害观是城市可持续的理念之一，防灾减灾不可有丝毫懈怠。可事实上，错误的灾害观是，只要火烧不到自己就不知道危险的存在。迄今全国各地绝大多数的商场安全出口门紧闭，大型超市或出口通道狭窄，或缺少足够保障的消防灭火设施，全国数以万计的9层以上居民住宅楼自身消火栓或灭火系统的完好率不及20%，这是多么现实而严峻的消防隐患。

其二，总结防灾减灾教训，要反省为什么我们不知城市盲目规划建设会酿下苦果。2012年12月末北京又新辟四条地铁，无疑令出行更方便，但2013年1月8日，昆明地铁首期工程车厢脱轨，造成1死1伤的事故又一次警示北京。截至2012年10月，我国城市轨道交通已覆盖15个城市、62条线路，总里程达1800公里，可地铁事故频发，施工阶段塌方、透水、地陷，运行阶段站台漏水，调度失控、火灾隐患等，都告诫城市规划建设者及管理者，城市地铁“热”背后可能会隐藏更大事故点。再看2013年元月北京持续的雾霾，既是对现代文明触碰自然底线的警告，也是对城市规划合理性的严峻检验。

其三，总结灾难教训，要学会依法办事、按科学规律办事。2013年1月1日起，公安部交管局为遏制因闯红灯肇事导致交通死亡率上升，推出“史上最严交规”即处罚抢黄灯者，仅仅施行三天，公安部就作出退让，从而使严肃的法规成为“史上最短的公共政策”。人们在看到公共政策尊严受损的同时，稍稍反思便可发现，“新规”叫停不仅有网络民意的原因，更有科学合理的成分。某媒体组织专家测试：即便离黄线5米，时速20公里的车也会刹不住而闯黄灯，因此呼吁要设法让绿灯也闪起来。要特别提及的是，仓促上阵的、以安全为名的“新规”暴露了整个社会的准备不足，由于此举违背了科学常识，无法预知的突然停车势必加剧追尾事故的猛增，势必减缓行车时路口通过率，加剧城市本来已不堪重负的拥堵现象。这也透视出“新规”的出台是多么缺乏调查研究！

中国一直在健全着防灾的法制管理，但问题是我们的防灾立法、应急预案至今仍显得力所不逮。这不仅与缺乏经验有关，更与长期以来反感汲取教训，喜欢“辩证”看事故的报喜不报忧的陋习有关。如果说可以用文化涵养城市，那我更想说更新观念是城市安全发展之魂，只有制度与法规才能真正约束“灾事”。灾事处置首要尊重“预防优于救援”的原则，多些可公布的政府减灾教训报告，少些对灾民心态有刺激的表彰会，真正将城市发展与规划建设的思路调整到安全减灾上来。

因此，我郑重建言在国家《突发事件应对法》中增加“灾难报告分析公布制度”的机制，还要敢于分析大量被自然之灾遮蔽的人为因素，因为天灾难料，但人事可为。不如此，官员就不知晓如何对“灾事”负责，民众平安更会沦为空言！

（作者为北京市人民政府专家顾问，文中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