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生：美债压力紧逼经济转型

周俊生 （资深评论人）

3月9日上午，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易纲在全国两会会场上接受中外媒体的集体采访，他谈到了中国购买美国国债的问题。他表示，这是一个市场的投资行为，不希望把这件事政治化，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投资者，在这种投资的过程中，完全可以达到一个互利双赢的结果。

易纲先生在这个谈话中把中国称为“投资者”，这是一种新颖的提法。一般地说，能够代表一个国家的，只能是这个国家的政府，因此，把中国称为“投资者”，实际上就是把中国政府称为“投资者”了。既然政府成了“投资者”，那么，就像易纲先生说的，对于中国购买美国国债，确实没有必要作“政治化”解读，为了实现商业原则，“投资者”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政治原则，甚至是没有必要考虑政治原则的。显然，政府如果成为“投资者”，其政治原则与投资市场上的商业原则必然经常会产生冲突，中国政府如何把握自己的角色定位，显然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其实，尽管中国购买美国国债已经成为中国民众的的一个重要关切点，特别是长期以来美元的不断贬值，使中国购买美国国债这一投资行为的安全性受到了很大的质疑，但是，中国民众对于中国政府购买美国国债的具体情况并不是完全知晓的。迄今为止，我们所了解的有关信息，完全是由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有关信息“出口转内销”，但这种信息常常是不可靠的。今年2月，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有关信息表明去年12月中国持有美国国债出现了减少，中国已经降为美国的第二大债主，这让中国的一些经济观察家很是兴奋，并据此认为这是中国开始规避美元风险的行动，这种解读甚至进入了外交部发言人的谈话。但是其后不久，美国财政部又声明，原先的统计遗漏了中国在英国等地购买的美国债券，加上这一部分，中国还是美国的最大债主。美国财政部开的这个玩笑让中国的经济观察家好不尴尬。看来，中国政府对美国方面公布的数据也是认可的，只是让我们担心的是，连一个统计数据都只能跟着美国跑，又怎么能够保证这种投资一定是“互利双赢”的呢？

很显然，中国购买美国债券是一种投资行为。但是，既然是一种投资行为，就必须按照投资原则来分析这种行为是否符合经济理性。显然，美国虽然仍旧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但随着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和经济体的不断崛起，它的这种地位正在削弱。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经济的内在薄弱环节暴露无遗，奥巴马政府为了保持美国在全球的强势地位，推出了一系列非常措施，其中包括被世界舆论批评为“加印美元”的举措，使美元的国际信用大打折扣。随着美国这些措施的不断推出，中国持有的美国债券自然也遭受到了账面损失。但即使如此，美国财政部出具的数据表明，在金融危机持续的一年多来，中国政府仍在积极地购买美国债券。显然，要解释这其中的道理，必须从中国自身在改革开放30多年来的发展路径上找原因。

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走的是一条粗放型的经济发展道路，以投资和出口来保持GDP的高速增长。但是，中国的发展在相当程度上依赖的是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来完成的，中国的产品因其价廉物美的优点而占据了国际市场。这种发展路径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出口创汇成为国民经济的一个重要支撑，外汇储备也呈现出跳跃式递增。据海关统计，去年12月我国的外汇储备已经高达2万亿美元，差不多占有国内GDP总量的一半。由于美元迄今为止仍在世界贸易中占有统治地位，因此我国的外汇储备绝大多数是美元。这么多的美元放在国库中，如果不进行适当的投资活动，只能被动地接受美元贬值的结果，造成的损失可能更大，只是这种损失由于没有美国财政部逐月公布的各国购买美国债券数据来作为参照，因此没有给中国民众造成直观的刺激罢了。因此，仅仅从这一点来说，拥有巨量外汇储备的中国也必须开拓对外投资渠道，而在可选择的对外投资渠道中，购买美国债券可能是一种风险最小的投资行为。由此看来，中国购买美国债券，实际上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被动行为。如果说中国能够在这种投资活动中实现与美国的“互利双赢”，那么，对于美国来说，这种“赢”的体现自然是因为有人为其分担了美元储备所造成的压力，而对于中国来说，可能更多地体现为外汇储备在美元贬值风潮中能够少受一些损失。

很显然，中国不够平衡的经济结构，已经使可持续发展受到了威胁。金融危机的爆发，使中国不能再依赖出口增长来拉升GDP，各国市场的萎缩也使世界贸易中国与国、经济体与经济体之间的贸易壁垒死灰复燃，因此，中国期望以拉动内需来继续保持GDP的适度增长，以减缓外汇出口减少造成的负面影响。但是，几十年来对民间财富积累的忽视使政府的这种努力显得困难重重。在我国去年GDP的构成中，投资率上升到了46.8%，达到改革开放以来的最高水平，而最终消费率则下降到了48.6%，居于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水平。出现这种情况，其原因很简单，就是在于民众收入普遍过低，使得国家在面对金融危机的侵袭时，只能倾尽国家之力，以拉动投资来应对。去年，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在GDP中所占比重为43%，已经下降到历史最低点。这种局面持续下去，中国政府只能继续做一个被动的“投资者”，不仅要持续购买美国国债，在国内市场上也是如此，不得不以巨额投资来保证GDP维持在一定位置。国民收入分配的不公平，已经开始影响中国经济的下一步发展，这不仅表现在消费未能成为推动国民经济协调发展“三驾马车”中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表现在民生的长期落后上。而这种态势如果任其发展，势必对投资和出口也产生负面影响，最近一些地区出现严重的“用工荒”，就是一个证明，我国长期利用廉价劳动力来支撑经济高速发展的模式已经难以运转下去了。

中国的经济转型已经不容再犹豫。要完成这个目标，需要政府转变目前在国内外市场上的“投资者”角色，也就是转变政府职能。在此次全国两会上，无论是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还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讨论，都已涉及这个话题，尤其是温总理提出的给人民幸福和尊严的口号，已经明确指出了我国下一步改革的方向。这种改革应该包括，在国民经济收入这块“蛋糕”中，民众应该分得更多的份额，也就是说，政府必须让利于民。只有当政府全心全意地以民众的利益为第一位，只有政府放弃与民争利的习惯思维，中国的经济才能真正协调发展，被动投资难以保证收益的美国国债之类的国家投资行为才有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