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节唐僧西游和风清扬授徒

做一个像唐僧那样的领导

前两年曾经风行过一阵古典文学重新解读的风潮，将《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和《红楼梦》这些古典四大名著用现代商业的理念重新解读，得出很多成功学、领导学的道理。马云在那个时候就有过一个很应景的比喻。他说，唐僧是个好领导。

实际上，中国企业家更喜欢读其中的《三国演义》，这可能也是《水煮三国》的销量比其他解读名著的书卖得更多的一个原因。因为《三国演义》的刘、关、张团队，看起来更具有明星相，分工也更加清楚合理。刘备这个不是将才的帅才在得到以关羽、张飞为代表的武官团队和以诸葛亮、庞统为代表的文官团队以后，联合东吴在赤壁大战中大破所向披靡的曹操，连夺荆州、益州和汉中地区，迅速建立起三分天下的军事政治集团。这样的团队，这样的战绩，应该是每一个企业家梦寐以求的。

但是马云偏偏对刘备说“不”。他说太完美的团队，他惹不起。虽然，这个团队在历史上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但是马云认为它太梦幻。虽然《西游记》中师徒四人一路向西，踏上了一条取经成佛的磨难道路，可是马云偏偏说，这个团队才具有现实意义。

他说，这师徒四人，其实都是普通人，所以他们身上都具有普通人的特点和弱点。在他们一路向西的过程中，是一边降妖伏魔，一边内部磨合，吵吵小架，闹闹小意见，偶尔也会有意见分歧的时候。在他们西行的过程中，随着他们的旅途推进，我们也可以看到整个团队的成长。

在马云的眼里，孙悟空就像是他所定义的“野狗”，让人又爱又恨；猪八戒是“润滑剂”，看似反动，实际上是公司的“笑脸”；沙和尚则是一般意义上的好员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唐僧，一个文弱、白胖、手无缚鸡之力，动辄被吓得掉下马来、魂飞魄散的和尚，却领导着这三个野性难驯武艺超群的下属。凭什么？马云说，凭的就是唐僧有使命感，他代表着整个团队的价值观和发展方向。唐僧的思维其实很简单，就是取经，这是任何东西都改变不了的。也正因为如此，有唐僧在，这个团队就不会散，就有主心骨，就能一直朝着取经的方向前进。

当然，唐僧也是有管理艺术的，他知道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进行管理： 孙悟空要紧着管，下猛药，要有实实在在能约束住的东西；猪八戒小毛病很多，好吃懒做，动辄出言分行李散伙，但是这样的人不会犯根本性的错误，当然，他也没本事像孙悟空那样一犯错误就伤筋动骨惊天动地，所以时常批评批评就得了；沙和尚本来就很模范了，所以任由孙悟空把脏活累活都扔给他做，只要平时不要太忽略沙和尚，多加以表扬就可以了。

一个公司，在马云的眼里，一定是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的混合体；而唐僧，他就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将一群普通人带成明星团队的领导人。

实际上，马云的个人魅力，一直是一个像谜一样的事实。《福布斯》称其是一个“颧骨深凹、头发卷曲、露齿欢笑、顽童模样、5英尺高、100磅重”的中国男人。就是这个一说起话来就张牙舞爪的男人，不用高薪不用职位，甚至不用开口，就能将世界500强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吸引到自己的团队中来。

CTO吴炯，是雅虎搜索引擎的发明人，身价百倍，却放弃了8位数的利益，在阿里巴巴埋头苦干。

台湾人蔡崇信是耶鲁大学经济与法学博士，是全球著名的风险投资公司Invest AB的亚洲代表，当年在一次业务访问后，放着瑞典AB公司的副总裁不做，主动要求加盟阿里巴巴。一贯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的马云，也几乎不能相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可能吧，我这儿只有500元人民币的月薪啊！”但两个月后，蔡崇信说服家人，成了阿里巴巴的CFO（首席财务官）。而坊间传说，蔡崇信的老东家在听说了蔡崇信的决定之后，提出的要求不是要蔡崇信留下，而是要投资阿里巴巴公司。

2001年，在GE工作了16年的关明生加入阿里巴巴，就任COO（首席运营官）；2003年，微软（中国）原人事总监和联想网站原财务总监加盟阿里巴巴。

这些人在原来的公司都已经做到高层，阿里巴巴并没有高薪挖他们，在职位上也没有升迁。他们看重的不是这些，他们看重的是马云和阿里巴巴的企业文化和前景。弃高薪就低薪，是阿里巴巴吸引人才一个最特殊的现象，而把人才留在马云的身边，据说靠的也并非高薪。

大规模的挖墙脚现象，在淘宝身上更为明显，因为淘宝身边围绕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对手。据说，在淘宝的办公楼底下，有一段时间就站着来自竞争对手公司派来的人，只要看见淘宝的员工，就上去搭讪，许以高官厚禄。“即使是这样，这么长时间以来，加盟到对方公司的原淘宝员工，总共只有四五个。其中还包括因为个人原因，需要到其他城市工作的。为了保护这些员工，我们不会透露他们的名字、职位和他们离开淘宝公司的原因，但是相对对方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挖墙脚行为，我们的员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忠诚度，是十分令人满意的。”淘宝的高层说。

将这样一群哈佛、耶鲁的毕业生，和一些杭州师范学院毕业的80年代出生的人统一在一个团队中，是一件相当有挑战性的工作。而马云的秘诀就是，“东方的智慧、西方的运作，面向全世界的大市场”。马云说，阿里巴巴永远可以容纳各种古里古怪的人，有些人能干活不能管人，有些人能管人不能干活。

马云说，阿里巴巴的这帮人很难管，你技术是3段，我是3段半，谁怕谁呀！但有些人就能把人全部管起来。他技术水平是0段，管理水平却是9段，这样的说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刘邦与韩信之间的对话，而明显马云是以开国皇帝刘邦自诩的。

马云的第一份职业是杭州师范学院的英语老师，所以在打造自己公司的管理架构时，他习惯性地先想到了大学的架构。大学里除了科室主任、系主任、院长这条管理线，还有助教、讲师、教授这条业务线，公司也可以按照这个办法来打造嘛。

在阿里巴巴公司，同样有泾渭分明的管理线和业务线。一条“官路”，由Head、Manager、Director、VP、Senior VP、CEO组成。另外一条是“学术线”，鼓励学术、研发和创新，来到阿里巴巴第一阶段转正以后变成勇士，经过3—6个月，跳过3级，升为骑士、侠客；侠客以后是Hero。达到Hero很难，Hero里面又分A、B、C 3级；然后到Master（大师）；大师之后才是Chief，共分5档，每档又分3级，一共15级。

阿里巴巴的技术人员可能永远不会管人，但他可以说Master是我前进的目标。就像阿里巴巴创业时期的“十八罗汉”的名字，也不一定就能出现在公司CXO的名单上，那是因为他在向着公司的业务线方向发展，成为另一种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要以为CEO很了不起，也许CEO只是个Hero，但是某个业务骨干已经是Master了。马云也许在阿里巴巴很重要，但是这个Master，他在中国互联网，甚至亚洲、世界互联网界，说话都有分量。这个分量，也许连马云也比不上的。”马云是这么说的。

这样的管理体系下产生出的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是，马云当CEO当得不简单。他创业5年，从来没有一个员工主动离开，别的公司出3倍的工资，员工也不动心。马云还说风凉话：“同志们，3倍我看算了，如果5倍还可以考虑一下。”

一起成长，一起打赌

阿里巴巴在创立之初，曾经有过一条规矩，马云自己定的： 他要求他的员工在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一定要当面提出来，过期作废。所以，在阿里巴巴早期，开会时候经常吵架吵到拍桌子。马云虽然口才惊世骇俗，但是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说服自己的员工，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出来，就是打赌。比如说在2001年的时候，他提出要求，希望公司在2002年获得赢利。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张大嘴巴“啊”了一声，觉得马云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于是就打赌，结果在2002年12月底，阿里巴巴实现了1元钱的赢利，马云赢了。

赌上了瘾的马云在2002年的年终会议上，提出2003年的计划——阿里巴巴实现赢利1亿元。从1元到1亿元！有人站起来拍桌子反对马云，然而马云“一旦下定决心，10头牛都拉不回头”。2003年，如马云所料，阿里巴巴轻松完成了1亿元的赢利。在年终会议上，马云抛出了一个听上去更疯狂的目标：“2004年，我们要实现每天利润100万元；2005年，我们要每天缴税100万元。”每天赢利100万元！这再次引起了阿里巴巴管理层的轩然大波。反对的声音更激烈，马云充耳不闻。结果，他又赢了。

他有时候还会和员工打赌。阿里巴巴有一位明星销售员，在制订自己第二年的销售计划时，他说自己能完成每天1万元的销售额。马云跳出来和他打赌，说加上续签率这个指标，如果这位销售员能够两项指标都完成，马云就请他在世界上任何一间他指定的酒店休假。销售员立刻站出来应战，说如果完成不了任务，自己就大冬天跳到西湖里去。

一年以后，这个员工完成了每天1万元的销售额，而马云额外加上的续签率，没有能够达到指标。销售员输了，不过他也说到做到，在赌注兑现的那一天，公司特地提早下班，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起来到西湖边，看着这位员工脱掉衣服跳进了西湖里。之后，马云虽然赢了，不过他表示为了奖励这位员工的优秀业绩，仍然愿意请他在世界上任何一间指定酒店休假。不过，据说2003年以后，这项具有特色的行为再也见不到了。“马云太可怕了，指哪打哪，从来不输。我们就不敢跟他玩了。”阿里巴巴的员工说。说到这点，马云似乎还颇有些失望。不过，一位管理人员说，打赌输怕了虽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越来越信任马云对商业机会和方向的判断，而马云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令狐冲打出来的天下

如果说，阿里巴巴的团队是在唐僧马云的亲自领导下一路西行的话，对淘宝这个子公司，马云采取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管理方式。就像他在淘宝上的ID风清扬一样，把一身绝学的精要传授给徒弟，由徒弟出山笑傲江湖，重新树立华山派剑宗的威名。马云选了孙彤宇这个当年和他一起创业，然后一直奋战在销售第一线的干将，来领导这个团队。他自己，则在战略上把握方向。

有人评价说，马云成功的地方还在于他能找到最合适的人，企业不一定需要能力最强的人，但是一定要找到最适合这个岗位的人。马云可能不懂电脑，不懂技术，不过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在每一个领域都安排最合适的人就行。

孙彤宇大学毕业后，在杭州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当年马云在杭州做了一个叫中国黄页的网站。孙彤宇去找马云拉广告，广告没有拉成，两个人却成了朋友。后来马云要去北京创业，孙彤宇义无反顾辞去了工作一起北上，之后又一起回杭州在湖畔花园做阿里巴巴。从外表看起来，他不像马云那样有着绝对吸引眼球的、略有些夸张的肢体语言和表达习惯，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不过，他的幽默感却是深藏的，只能在一些小细节上寻找到。比如，他在淘宝上的花名“财神”，他的英文名字为Toto。

据说孙彤宇在取英文名的时候，因为名字里的彤字，所以想取一个T字开头的名字。一开始有人建议叫Toshiba，于是他就叫Toshiba很长一段时间。又过一阵，有人建议说，不如叫Toto，他便改了。不过现在他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总会强调，不是TOTO，而是Toto。

他也会在不忙的时候，到了下班时间就在办公室里拉上一块大屏幕，和其他小伙子们大打CS游戏，据说淘宝还曾经举办过CS比赛。

就是这种性格，使得淘宝在经历了三年以后，显示出与阿里巴巴颇为不同的企业文化形态，而对于这一点，马云显然是欣赏的。

在2006年，应笔者要求，马云点评了一下阿里巴巴集团下的四家子公司。他略作思考，就滔滔不绝地表示，他希望最后能够达成的形式，就是在相同的价值观下，有不同的文化展现形式。在统一的价值观理念下，他希望各个子公司能发展出各自的个性： 阿里巴巴，马云希望能练成降龙十八掌，大气磅礴；淘宝，他希望能练成打狗棒，轻巧灵动；支付宝，他希望能练成黯然销魂掌，不张扬，克敌于无形；至于他收购的雅虎中国，他说还没想好，正在练。

阿里巴巴对价值观的重视是有目共睹的，新员工进公司第一件事情就是培训，所有的人都躲不开。马云会亲自授课，高管们花很多时间给新人们上小课，在方式上采取情景哑剧、拓展训练这些不同的方式。淘宝的员工训练，则还有额外的一条，就是练习倒立。倒立是淘宝的一个传统文化，现在成为价值观理念中的一项，淘宝对这一项指标重视到这样的程度——在2006年员工培训总结上写着：“本次培训时间非常短，倒立的次数不可能很多很长，以往可以两个晚上自己练习。没有练习时间： 因为晚上都要上课，且课时安排紧张，没有太多时间练习。因此本次学员的倒立成绩并不理想，只有1/2学员能过关。我们把倒立的考核放在下次毕业典礼的时候，这段时间再给学员自己练习的时间。”

马云曾经说过，做CEO是最难的。他也说过，让500个聪明人坐在一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马云最成功的地方，还在于他更多时候是在企业使命、价值观层面上发挥领导力，而不是简单地带领员工去实现目标、利润。所谓使命，就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观点，比如马云的创业团队当初都是为了“做中国最好的企业”的使命感才来到阿里巴巴，而不是纯粹为马云打工，这样的团队就比较容易凝聚。所以说，确立企业的使命、价值观才是领导的最高境界。

他还说，希望在40岁以后不再担任公司的CEO。他说，他希望这个公司能做到100岁。到现在为止，阿里巴巴是7岁，淘宝3岁，支付宝只有2岁，但是这三家公司无一例外都在以百年作为目标。在淘宝的办公室里，我们甚至能看到“百年淘宝”的大字招牌，看到这家正在欢庆三岁生日的公司，在为员工进行“百年淘宝培训”。

很少有一家中国公司像阿里巴巴和淘宝那样，把价值观时刻挂在嘴上。也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认识到，价值观对于一个企业的重要性。玄奘取经西行的路上，若没有沙和尚和猪八戒，战无不胜的斗战胜佛孙悟空更没有出现过，只有玄奘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但是他一样能够走到西天，取得真经，因为他有无比强大的信念。这个信念，我们今天称之为价值观。

有90多年历史的博思艾伦咨询有限公司的大中华区总裁谢祖墀博士（Dr. Edward Tse）曾经总结，对于中国以外的人来说，中国的发展至少会带来五个“惊奇”，社会生活与全球化企业的各个层面都深深地根植于中国这个国家独特的文化、经济和政治演化过程，它们将与绝大多数外来者的猜想都有所不同。

而五个惊奇之中至少有三个能够在淘宝身上得到体现：

1. “为什么不是我？”： 中国企业家凭借日益坚定的企业家精神，正在促使众多企业摆脱低成本商品生产商的身份。

2. 无畏的实验主义者： 中国对快速启动的研究开发的重视，已经使这里成为未来创新型产品与服务的摇篮。

3. 中国的“人才累积”： 能从全球各地吸引人才并且留住人才的能力使中国的企业站到了更高水平面上。

事实上，在像马云这样的新兴的中国企业创新者之中，最突出的特征不在于他们的模仿能力，而在于他们愿意冒险并且从失败中学习，尤其同那些不喜欢冒险的西方同行比较，这一点更为突出。一旦决定了在某个新产品或者新技术上投资之后，他们不需要太多的证据支持。“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他们会说。接着，如果他们发现效果不好，他们会立刻放弃这个项目，然后开始尝试其他的东西。速度是每个行为的最主要特征。他们还会彼此学习，有关具体实践和业绩的消息会很快地传播开来。复制成功经验的能力和在学习曲线上的迅速攀升已经使中国企业拥有了今日进入中国的西方企业所不具有的优势。

所以，由这个角度来看，淘宝已经不仅仅是通常意义上的一个IT公司，而是一个因为足够本土化而显得更加具有国际化特质的互联网企业。“天下第一帮”——这或许是马云的真正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