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赢家通吃的一种经济学解释

（原标题：对赢家通吃的一种经济学解释）

——读罗伯特·弗兰克《成功与运气》

曾靖皓

能力和个人努力与运气相比到底哪个对成功而言更重要，始终是争论不休的话题。犹如历史哲学上的规律与偶然一样，到底哪一个决定了历史的走向，迄今仍然得不出完全让人信服的结论。既然这个问题可能永远也得不出答案，那我们为什么不绕开它，从另外的角度去思考两者的关系呢？

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在《成功与运气》中就别出心裁地讨论了运气与成功之间的特殊关系，对上述古老的问题给出了一种全新的解答。

弗兰克的看法是，能力和个人努力自然是成功的关键，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百分比来衡量其重要性的话，能力和个人努力估计要占到95%的重要性，剩下的才留给运气。不过成功并不是一个数字对比游戏，以为你获得了95%，那基本上就成功了。现实恰恰相反，如果你没有那5%，那注定只能白忙活。所以，能力与个人努力对于成功而言是基础性的，成功者必然具备，而运气才是决定性的，有了它才会让你凑齐100%的成功要素而最终获得成功。

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关系呢？其一，弗兰克认为这是因为世界本身的不确定性所决定的。特别是当代社会复杂性不断增加的情况下，世界的不确定性也在不断增加，随机事件成了历史进程的主宰，让个人的命运难以被自己掌握，更无法奢谈成功了。

其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能力也与运气有巨大的关系，因为能力与你面对的生存环境、教育环境、成长投入有巨大的关联，而谁也无法决定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中，谁也无法决定自己在成长中将获得多大的物质和精神投入。比如一个出生在肯尼亚的孩子和一个出生在美国的孩子相比，他们在未来获得各种能力的可能性自然会有巨大差距。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能力也是一种运气。

其三，运气是可以叠加和扩展的。弗兰克眼中的运气并不是一次单一事件，比如中奖之类，而是可能面对的一连串随机事件，它可能在短时间内集中爆发，也可能是在长时间内引起的因果反应。比如有人突发心脏病，恰好不远处有车祸事故正好有救护车，从病人那里经过，他被及时送到医院。这就是短时间内的运气。再比如，你正好出生在美国一个富裕的中产之家，父母重视教育，你进入了最好的学校，受到最好的照顾和管教，毕业于名校，进入最好的公司就职，这一切，都是你成长中各种运气的长期积累所致。正因为运气是多个随机事件的连续，所以可以不断叠加和积累，最终使得运气好的人不断地扩大自己获取资源的数量，直至成功。

拿破仑曾说：“没有机遇，能力就毫无意义。”比尔·盖茨当然有天赋也很努力，可是他如果不是正好出生在个人电脑第一波浪潮时代，正好进入全美唯一一所允许学生无限制访问具有“及时反馈”功能的计算机终端的私立学校，以及后面的一系列“正好”，个人电脑的主宰公司就不会叫“微软”。

弗兰克的理论很好地解释了赢家通吃的经济学现象：再大的能力和付出在没有运气的情况下可能都是无意义的。这也为很多有天分且勤奋努力的人最终只是平淡无为地度过一生找到了原因，同时为那些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去了魅力，他们不过是运气稍好的优秀分子罢了。

如果弗兰克的研究到此结束，那么《成功与运气》也就算不上有什么新意的著作。好在作者的意图远不止如此，他对运气的理解也确实超出了一般人。

从运气与成功的关系理论中我们不难看出，弗兰克所指的运气源自一种社会的大环境、一个人所处的时代背景，而不是给人带来好处的单个事件。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只能去干等着运气的降临呢？显然不是，既然运气对群体而言来自一种社会大环境，那么去营造一个良好的社会就是为人类成功构建起一个运气储备库，为所有人的成功之路提供条件。弗兰克认为，极端的偶然成功事件虽然概率极小，但是放大到数量够多的人群中，必会出现，那么一个良好的大环境就会为这类事件提供必然的土壤。比如说良好的基础设施。试想，一个群体处在一个交通异常便捷、便宜、安全的社会中，人们交流、迁徙、求学、旅行都会变得非常容易和快速，这不就为整个群体从事各类经济、学术、研发、创造等各类活动提供了相当的便利么？在这样的条件下，随时都有可能碰撞出改变人类命运的思想或发明。反过来，那些封闭、偏僻、交通不便的区域，要实现那种小概率事件几乎就没有可能了。

那么要如何去营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呢？弗兰克认为其实也不难，不必付出太多，只需一条：克制我们的浪费性消费，将更多资金投入社会建设。例如，教育、公路、铁路、航空、信息化网络、医疗卫生等公益性的社会事业。这样将为我们的自己和后代提供更容易取得成功的运气条件。具体怎么做呢？他为美国社会开出了一剂灵丹妙药：用累进消费税来替代累进所得税。他认为这样可以抑制炫耀性消费和过度消费，为美国社会筹得社会建设急需的数万亿美元，由此极大地改善美国现有的社会状态。为此，弗兰克还利用大量的行为经济学成果告诫富人，超出需求的奢侈消费不仅毫无意义，而且会因为框架效应的存在而拉高社会的群体消费，损害了有益的社会性投入，进而恶化整个社会环境，这对富人依然是不利的。再说，限制性消费并不会让富人失去突出的社会地位，因为总体消费水平限制使得他们依然可以站在财富顶端。

至此，弗兰克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他不过是用一个非常委婉的方法告诉美国民众，通过政府进行大量的公益性建设是一个良好社会的必然基础，而不只是强调个人在社会中的成功。这也就是说，“美国梦”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社会的成功，而不完全是一个个体的成就。而如今美国在快速右转的社会早已忽视了这一点，把个人成功完全看作是自己的事，把为社会的付出看作是一种政府的掠夺。弗兰克针对的正是这样一种情绪和思维，所以经济上提出了强化政府投入的方法。只不过他不像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等人那么激烈，还要用一通全新的运气理论去说服不愿意纳税和节约的富人。

尽管弗兰克此书有着非常强烈的政治企图，但抛开美国的左右之争，他从行为经济学理论出发对运气所作的解释是非常有意义的。至于消费累进税是否真的有效，则有待各个经济体的反复尝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