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把金融视作 一台时间机器——读《千年金融史》

（原标题：假如把金融视作 一台时间机器——读《千年金融史》）

假如把金融视作

一台时间机器

——读《千年金融史》

刘英团

金融不仅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的工具，更是国家博弈和维护国家利益的战略支撑。从十七世纪人类工业化萌芽，到十八世纪西方金融体系形成，几乎每个历史大事件背后都有隐性的金融之手，世界性金融危机不但倾覆了世界，所有的认知也都被重新梳理。在《千年金融史》中，著名金融史学家、耶鲁大学教授威廉·戈兹曼（William N. Goetzmann）将金融描述为一台时间机器，“倒回未来”（Back to the Future），透过表象解构亘古不变的金融危机之因：即“在本质上，金融是一种做事情的方式……并没有好坏善恶之分”。他认为，金融之所以大大影响和改变了世界，是因为它能让经济价值的实现在时间上提前或延后。

“金融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文明自身的起源。”在《千年金融史》中，戈兹曼教授不但把金融概念与技术创新融合在一起，还围绕金融在人类演变中的作用，阐述金融对人类社会、文明的塑造和推动作用。他认为，金融不但对城市文明的诞生、古典帝国的兴起以及对世界的探索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在近代欧洲，金融活动还催生了用数学方法量化分析风险的传统，这使大航海时代和地理大发现成为可能。

从历史视角看，金融几乎总是与各国经济、实体经济的发展相适应。即，国家的经济和制度会决定金融发展的路径，而金融创新又能对国家建设提供帮助。产业革命源于科技，却成于金融。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奖者约翰·希克斯（Hicks John Richard）所言，由于产业发展对资金的需求犹如人体对血液的要求，而金融在提供资金来源方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围绕金融在人类演变中的作用，《千年金融史》经过深度探索金融创新的历史基础，得出了工业革命并不是技术创新的成果，至少不是直接的结果，而是金融革命的结果的结论。

追溯历史，文化与金融的内在关联始终贯穿于经济社会的演进变迁之中。从这个层面上看，如果说人类文明都是跟文字记载划等号，那么金融跨期交易实际上催生了人类的文明并推动其发展。现代金融理论强调金融与实体经济结合，英国工业革命和金融革命正是现代金融理论一个经典的历史注释——正是工业部门的资本需求和政府借款的需要促成了金融革命，而金融革命反过来为工业革命提供资金，成就了工业革命。

“银行（不但）是吸收存款、发放贷款和提供一系列金融服务的机构，银行也做其他事情。”戈兹曼教授以翔实的史料探析了宗教团体圣殿骑士团是如何转变为金融机构的故事。他认为，圣殿骑士团“储藏所”和“金融中介”的角色不但为其积累了丰厚的财富，亦“解决了时间和地域上的经济问题”，并奠定了“欧洲独特金融结构的概念基础”。

包容共存是现代社会经济的一个重要特征。“根据其开展经营业务……一些银行做实体投资，为证券发行做担保，并参与公司管理。照这些标准，圣殿骑士团可以肯定是一家银行。”据戈兹曼教授的剖析，从转移系统到账户记录，再到保管功能，最后到财产所有权的契约安排及财产收益率的安排，圣殿骑士团对欧洲社会需求在技术层面的响应，其金融安排的复杂性正是欧洲首个资本市场空前发展的重要前奏。在整个十三世纪，圣殿骑士团不但负责为英国王室征收税费和监督纳税，还在英国和法国经营着皇家债务账户。而圣殿骑士也在为王室提供金融服务中获取了税收减免、特许经营权或出售盐、酒等商品的关税减让等权利。这些“经济权利”实质上赋予了圣殿骑士团收取货币、生产和劳动、收取过路费和关税、捕鱼和狩猎等对“自然资源的控制”权。在由国王或领主赠予圣殿骑士的地区，他们还有对“重量、尺寸、烘炉、作坊和公证人办公室”等的“市场监督”权和“审判权”。从历史视角看，虽然当时仍然基于土地及土地收益分封的原则，但封地法律最终成为纯货币债务系统的支撑框架。

在长期的金融实践中，圣殿骑士团的财务人员不但独创了当时十分先进的复式簿记方式和汇票取款方式，还采用了一种本地存款、异地取款的方法。这些书面凭证几乎等同于现代银行所使用的汇票了。由此可以说，圣殿骑士团不但是现代银行业的奠基者、欧洲银行业的鼻祖，还是银行混业经营的祖师爷。除了汇款业务外，圣殿骑士团还时常从事托管、信贷、委托征税、押运税款、代为支付、交割见证等金融活动。在历史上，圣殿骑士团既是全球第一个跨国大型企业，也是金融创新的先驱。在戈兹曼教授看来，圣殿骑士长期遵循的制度，不但“解决了时间和地域上的经济问题”，“使得关于未来支付的契约变得稳定可靠”，“广泛的地域网络（还）使得货币可以穿越时空进行传送”，更使圣殿骑士团几乎完全契合了现代金融机构的全部特征。

金融创新源于一系列的历史偶然（或“历史上的独立事件”）。在文明不断变迁的过程中，每一次重大的金融创新，都因其社会、经济、文化的特定背景而具有某种特殊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探究圣殿骑士团的金融职能，对现代金融创新、社会发展都有着不小的启示意义。在戈兹曼看来，正是金融推动了古美索不达米亚文字书写的出现，促进了希腊和罗马的古典文化向帝国的转变，并为引领欧洲走向世界的贸易扩张提供了保障。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因为“如果一个人不掌握历史事实，不具备适当的历史感或所谓的历史经验，他就不可能理解任何时代的经济现象”（约瑟夫·熊彼特语）。透过戈兹曼教授专业视角的解读，许多为人所熟知的历史事件被赋予新的意义，更清晰地成为金融史上的一座座里程碑。透过千年金融变迁史，我们不但能一窥金融的进化之旅，亦可透视国家文明兴盛失败的暗涌脉络：“金融技术（不但）改变了我们现在或将来所身处的经济地位，也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金融（不但）拓展了我们想象和计算未来的能力，它也要求我们更深层次地理解和量化过去，因为历史是预测未来世界的基本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