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银行不能杀鸡取卵 是不是可以少赚点？

网易财经9月15日讯 2017金融街论坛”于9月14日-9月15日举行。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余永定出席并发言。

余永定表示，金融机构对民营企业的加成，加价过高。工农交建，几大银行再加上几个，比如说交通（银行）等等，利润占500强利润的30%多，好几年都是这样。说明你（银行）还是很有钱的，企业的钱就非常少，你这个钱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少赚一点。因为企业的正常经营是银行盈利的基础，你不能够杀鸡取卵。

文字实录：

余永定：刚才三位老师谈了金融机构服务实体经济的成绩，我作为一个学者还是着重谈一些问题，我今天谈的主要是涉及到金融业服务中小民营企业的问题，按道理我是研究宏观经济，国际金融这些问题的，由于偶然的机会，我也涉及到了金融体系如何服务民营企业，中小民营企业的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的。

2014年到2015年初，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是媒体关注的焦点。后来由于股灾、人民币汇率变动、公司债高企等等原因，大家注意力似乎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融资贵、融资难的问题谈得就少了一点。但是我觉得，由于民营企业，特别是中小民营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地位，我们对这个问题不能忽视。而且我认为，这几年情况似乎没有明显的好转。因为我是研究宏观国际金融的，所以我的判断不见得对，在座的应该比我清楚。但是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我感觉比较深的有这么几个问题：

第一，金融机构给民营企业，我说的都是中小民营企业，不是马云他们。民营企业贷款的期限都太短，一般来讲，是不超过一年，可是我们想想，民营企业是各种各样的，他们有许多投资是相当长的投资，是否可以考虑三年，当然银行不能提供很长时间期限的投资。但是几个月，不到一年，太短了，这是一个普遍问题。使得我们的企业在经营过程当中存在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到期了，还钱了，还能不能借来钱，很多东西就没法做长远打算了。

第二，续借，我问了很多国家银行的负责人，日本、美国，昨天我还在问美国的前财政部副部长，我说你们美国是还旧借新，还是先借给你钱，你再还我钱。在中国，基本上都是你先还我钱，我再借你钱，人家是自动的，这个又给企业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而且这个还了旧帐，借新帐，借不借这是一个问题，假设借，中间有时间的，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在这个时候，资金链可能断掉，民营企业怎么办，民营企业一般来讲没有办法，他只好找其他的融资，所谓的其他融资基本是高利贷，他就陷入到债务陷阱当中，这是第二个非常突出的问题。

第三，金融机构对民营企业的加成，加价，我认为过高。我们有一个基准的利率，在基准利率上上浮20%，上浮40%，基准利率是三、四个百分点，上浮以后可能超过10%了，企业有没有这样的盈利能力能够还你的利息，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加成太高。与此相对照的，我们看在五百强之中，几个大的银行，工农交建，几大银行再加上几个，比如说交通等等，他的利润占我们500强利润的30%多，好几年都是这样，说明你还是很有钱的，企业的钱就非常少，你这个钱我认为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少赚一点。因为企业的正常经营是银行盈利的基础，你不能够杀鸡取卵。我觉得有关部门对于金融机构的考核指标应该做适当的调整。我有一些学生，有的还是比较大的银行的行长，他们感觉压力非常大，盈利的压力，又不能出事，怎么办呢？他只好欺负中小企业了，中小企业就难以生存。

另外，中小企业除了这些正常的利息得付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费，你把各种各样的费都加在一起，这些费跟银行收利息是有关的，那银行的负担就非常重了。

还有一个，这是我说的第三点，就是加成太高，企业利息负担，直接的利息和间接的利息太重。

第四个，我们还存在一些金融机构，或者是非金融企业，一个实体公司，在中间盘剥，我没钱，银行又不借我，另外一个公司他有钱，他的钱怎么来的呢？可能由于某种关系，银行愿意把钱借给他，他甚至可以拿我的资产作为抵押跟银行借钱，从银行借钱之后转借给我，20%的利息，30%的利息，这个中小企业还能不能活了？中小企业为什么要借呢？为什么自己往火坑里跳呢？他不跳马上就死了，这是逼的。存在着这样一些所谓的中介，据我所知有些是实体企业，本来是造纸或者是实体的，他恰恰能拿到钱，他去转借钱贷给你。这样种种情况，造成了中小企业的经营困难。

我再简单讲一下我自己调查的一个案例，我调查这个企业是一个搞绿色经济的，搞环保的，是种树的，改造海滩的，搞得非常好。我到这个企业去调研，我夸奖他们，你们干得太好了，企业老总说，我们马上就要死了，我说怎么回事？他说我们资金链断了，我说怎么回事呢？他说一开始我们可能扩张得比较快，跟银行借钱，但是银行借我们的钱，负债有3亿，资产大概是14亿左右，银行都是非常短期的，只有少数大行还是不错的，农行曾经给他们一个六年期的，这个是很不错了，但是基本上都是一年以下。由于某种外部的变动，由于股东之间的分歧等等，缺钱了，这个时候银行不给他续借，他只好去借高利贷。三折腾、两折腾，借债变成了9亿，其中4亿是高利贷，借款当中70%多利息率是20%以上，有一家非银行的机构，当然他们有金融租赁公司，他可以借的，借了他1.3亿，从2013年借的，滚到现在，光利息就付了1.1亿，这种情况下，这个企业怎么活。这种企业如果再得不到有关方面的支持和扶持，你说他是僵尸企业，我就应该让他断贷，应该让他去杠杆，那你就把实体经济整死了。

所以我说，我们确确实实要注意中国的高杠杆问题，有些真真正正的僵尸企业要让它倒闭，但是有相当多的企业并不是这种状况，这种时候我们就应该想办法，让这些企业能生存，如果中国没有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中国的经济是没希望的，我指的是包括你们诸位的保险也好，银行也好，因为你的发展是建立在中国的经济高速增长基础之上的，我们的融资贵，融资难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我们还是应该要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包括我刚才说的，金融机构的考核改革。另外对于那些所谓的中介，我认为是寄生虫，应该怎么办？我过去比较接受自由主义的观点，高利贷，你愿意借，还能满足人的需要，现在我觉得对这些问题要重新考虑，到底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不仅使一些企业陷入绝境，而且在道德上使人堕落，我不靠实际的生产去发财致富，我是靠盘剥别人去发财致富，这种道德的堕落会使我们的经济走下坡的。所以说，我们面临着非常严峻的挑战，如何使我们的金融服务实体，是我们必须要解决的问题，特别是如何使我们的金融能够服务中小民营企业，这是我们必须克服的一个大的难题，否则中国经济无法持续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