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广核铀业斯科有限公司CEO 湖山铀矿：中国在非洲投资的旗舰项目

（原标题：专访中广核铀业斯科有限公司CEO 湖山铀矿：中国在非洲投资的旗舰项目）

本报首席记者 赵忆宁 纳米比亚斯瓦蒙德报道

湖山铀矿位于西南非洲纳米比亚境内，紧邻大西洋的沙漠之中，是近十年来全球范围内最大铀矿发现，资源量约29.3万吨，位列世界第三；湖山矿是迄今世界设施规模最大的铀矿，年开采剥离量1.4亿吨，年处理矿石1500万吨，设计年产量1500万磅U3O8，总产量可满足20台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近40年的天然铀需求。中广核在核电建设和运行方面有30年的经验，在工程建设安全与质量方面具有世界水平。在湖山矿建设中，中广核充分借鉴了以往的核电经验，吸收了当地矿山建设好的做法，采用了“走出去”与国际化相结合的办法，走出了一条较为独特的投资、建设、经营模式。

2016年12月31日，在人们准备迎接新年之际，全球铀业界都在注视从纳米比亚传来的消息：湖山铀矿成功生产出第一桶天然铀U3O8（八氧化三铀）。灰黑色的八氧化三铀，将通过纳米比亚鲸湾港海运回中国，为中国核电发展提供有力的天然铀保障。

湖山铀矿位于西南非洲纳米比亚境内，紧邻大西洋的沙漠之中，是近十年来全球范围内最大铀矿发现，资源量约29.3万吨，位列世界第三；湖山铀矿是迄今世界设施规模最大的铀矿，年开采剥离量1.4亿吨，年处理矿石1500万吨，设计年产量1500万磅U3O8，总产量可满足20台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近40年的天然铀需求。

根据国家核安全局网站信息，中国目前投入商业运行的机组35台，在建机组21台，是目前世界核电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随着中国大规模核电项目建成投产， 国内天然铀需求将快速增长，为此国家制定了利用“两种资源，两个市场”保障核电发展的资源保障体系，加快对海外铀资源投资步伐。2012年，中广核铀业发展公司联合中非发展基金成功收购纳米比亚湖山铀矿，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在非洲最大的单体实业投资项目。这一投资不仅对我国天然铀保障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也给纳米比亚带来巨大的经济与社会效益。

纳米比亚埃龙戈省的大漠深处，是地球上最古老的5万平方公里沙漠，千百年来，广袤的砾石平原、高耸的山脉和陡峭的峡谷人迹罕至。如今，浩瀚的大漠中矗立起一座现代化的工厂，给沉寂千年的荒漠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与现代因素，颠覆性地改变了原有的时间和价值形态。这就是湖山铀矿。

被总统誉为纳米比亚工程建设的“旗舰项目”

《21世纪》： 十多年前我访问过世界最大的露天铜矿——美国犹他州宾翰铜矿（Utah Bingham copper mine），俯视四英里深的矿坑摄人心魄。站在湖山铀矿水冶装置的塔顶，瞭望茫茫大漠深处矗立起的这座现代化工厂，再次受到震撼，非常了不起。

中广核斯科CEO：已经建成的湖山铀矿是世界上设施规模最大的铀矿。从2007年湖山铀矿床的勘探发现，到2012年5月中广核完成对湖山铀矿项目100%股权的收购，这是前期的工作；由于中广核在收购期间就开始部署项目建设工作，完成收购后，中广核铀业就开始派人到纳米比亚筹备开工建设。矿建工作的正式启动是2013年4月，到2014年我们已经开始铀矿剥采生产，时任纳米比亚总统波汉巴（Hifikepunye Lucas Pohamba）到场剪彩，2016年底铀水冶厂开始生产俗称黄饼的八氧化三铀产品。从勘探发现铀资源到产品生产，我们只用了十年，这在世界铀矿界是少见的。

《21世纪》：你们的同行也是这样评价的吗？

中广核斯科CEO：到湖山访问最多的是我们的同行和产品销售的潜在客户。为开拓国际市场，中广核铀业在英国设立了销售公司，设立销售平台，开拓欧美市场。来访的同行对湖山铀矿的规模、新建的设施表示惊叹。其中，加拿大卡美库公司（Cameco Corporation）是世界第二大生产和销售商，这个公司自己就有很多铀矿资源，他们对我们在戈壁沙漠上建成的铀矿感到非常惊叹。对于矿业人来讲，一辈子能参与过一个类似湖山规模的矿山建设，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21世纪》：只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完成铀矿建设工程，项目建设被纳米比亚总统誉为纳米比亚工程建设的“旗舰项目”，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中广核斯科CEO：中广核在核电建设和运行方面有30年的经验，在工程建设安全与质量方面具有世界水平。在湖山铀矿建设中，我们充分借鉴了中广核的核电经验，吸收了当地矿山建设好的做法，采用了“走出去”与国际化相结合的办法，走出了一条较为独特的投资、建设、经营模式。总结起来有几条，第一，项目工程建设投资巨大，在目前世界经济下滑状况下，能够保证投资资金的到位，是最最重要的因素，没有资金的保障其他都免谈；第二，优选当地职业经理人和南部非洲承包商担当重要角色，有利于成本控制和满足本地化要求；第三，除了聘请当地及南部非洲承包商外，我们引入中国企业参与项目建设和运行服务，包括中建、中电建、中核建、中冶科工、兵器集团等大型央企，承担部分重要施工和生产服务，中国承包商的参与是实现项目进度和投资控制目标的一个重要因素；第四，合法合规经营，与所在国政府、当地政府和包括工会组织在内的利益攸关方保持良好互动，以获得他们的支持；第五，支持地方和社区发展，树立企业在当地的标杆形象，为公司可持续发展做长远谋划。湖山铀矿被纳米比亚总统誉为纳米比亚国家的“旗舰项目”。在建设资源严重匮乏、当地管理经验相对薄弱、劳动技能和效率偏低的条件下，应该说作为海外项目建设，特别是在非洲工程建设里面是不多见的。

《21世纪》：《“十三五”核工业发展规划》还将保持加快核电发展的态势。湖山铀矿达产后每年生产6500吨八氧化三铀，首先是运回国内销售，还是全球市场？

中广核斯科CEO：我想对中国来讲，即使湖山铀矿达产后将产品全部运回国内也很容易被核电站消纳。以核电百万千瓦级机组计算，反应堆首炉料核燃料组件一般需要300-400吨八氧化三铀经纯化提炼后制成，换料每次则需要近200吨。湖山每年生产6500多吨可以满足20多台机组的需求。中广核目前就有19台机组在运行，还有9台机组在建，对天然铀的需求量是相当大的。这也是中国政府鼓励企业走出去找资源的原因所在。

其次，我们在纳米比亚建设的是国际一流的铀矿，既然做了国际化的项目，开发使用了国际资源，产品的销售也是两个市场，我们不会放弃国际市场的销售。这就是中广核铀业为什么在伦敦有一个国际销售公司的目的所在。

我认为，从国家铀资源保障的长远目标考虑，继续加大海外开发力度走出去找资源是“未雨绸缪”之举。

纳米比亚展示国家实力的一张“名片”

《21世纪》：纳米比亚总统根哥布在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上，向习近平主席和42位非洲国家元首、政府首脑介绍说，“这个矿山给以前失业的纳米比亚人的生活带来了意义和希望，我们欢迎这些项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来参加中非合作论坛，意图增强与中国的关系，寻求更多的双赢机会”。在国际会议上，较少见到国家总统谈及一个项目，而且把一个投资项目与国家经济发展和双边关系联系在一起。

中广核斯科CEO：是的。即使与非金属矿相比，湖山铀矿也属于超大型矿业投资项目，湖山铀矿是迄今为止中国在非洲最大的实业投资项目，有望使纳米比亚成为世界第三大天然铀生产国和出口国，大大提升纳米比亚矿业的国际竞争力。

总结起来项目对纳米比亚有几方面的贡献：第一是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湖山项目达产后，将使纳米比亚国内生产总值每年净增约5%。第二是投资的贡献，根据中国驻纳米比亚使馆的统计，中国企业在纳米比亚的总投资为30亿美元左右，湖山铀矿一个项目的投资占到73%。第三是就业的贡献，2013年4月正式动工，建设过程中提供了7000个建设就业岗位，投产后将为纳米比亚提供2000个永久就业岗位，加上就业连带关系，给纳米比亚带来的就业岗位是几万个，这也是根哥布总统大加赞许的主要原因之一。第四是税收的贡献，项目达产后每年产量约为6500吨八氧化三铀，每年向纳米比亚政府上缴的企业所得税将高达11亿-17亿纳元。第五是进出口额的贡献，每年将对纳年出口贡献约70亿纳元，使纳米比亚进出口增长约20%。

《21世纪》：这些数字非常震撼，一个项目的溢出效应如此之大确实不多见。湖山铀矿是一家股份公司，中广核、中非基金与纳米比亚国家矿业公司在项目的股比分别为54%、36%和10%，纳米国矿占股比最小。但是经常有报道称纳米比亚国家领导人陪同非洲其他国家总统一并前来，他们为湖山自豪的原因是什么？

中广核斯科CEO：湖山铀矿是纳米比亚国家的骄傲。国家政要到我们这里来就像走亲戚一样，对湖山铀矿充满着亲情，原因就是项目和纳米比亚国家经济发展紧密相连、中纳历史友谊相传。在我们的施工营地——湖山村，总共有4000多个床位，在非洲称得上是个超级案例。2014年5月8日采矿生产开工时，纳米比亚前任总统波汉巴来到项目现场，他在湖山村里转了一个多小时。为什么？因为波汉巴总统出身于矿工，对以往工人的生活条件有切身感受。他感叹道：“我们那时的矿工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湖山村的条件比温得和克的一些酒店都要好。”

整个营地项目的基建部分占地37公顷，投资了2.5亿纳币；另外运营费用为1.6亿纳币。按照当时的汇率计算总共加起来近4000多万美元。

《21世纪》：我看到了，工人住的营地是酒店式管理，有空调、浴室和食堂。在一片荒漠中建有这样的营地，是其他投资者难以企及的，这里毫不逊色于中国二滩水电站的欧方营地，只是自然环境存在差异，你们在苍凉大漠深处增添了一抹现代化的色彩。

中广核斯科CEO：项目建设和运营一直受到纳米比亚总统、总理及各个部委的关注和支持。纳米比亚开国总统、前总统、现任总统、总理及多位部长都来现场考察，特别是现任总统在8个月内两次到湖山，他对我说，他一向敬佩“能在贫瘠之中创造出一番天地的人”。

根哥布总统十分自豪地向非洲国家展示本国的这一伟大工程，他曾分别邀请赞比亚总统伦古和马里总统凯塔访问湖山。赞比亚总统伦古在现场留言：“项目投资巨大，令人折服，它是中国人民对非洲承诺的象征”。马里总统凯塔在湖山访问时表示，“湖山矿规模宏大，不愧为世界级铀矿”。根哥布总统回应说，马里和纳米比亚的情况类似，地下都有钻石、黄金和铀矿，他建议中广核在马里再建一个湖山铀矿。凯塔总统在留言中写道：“此次到访湖山项目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和重大的收获！非常感谢能有机会亲眼目睹一个全新的纳米比亚在崛起的道路上迈出的重要一步。纳米比亚万岁！伟大的纳中两国合作万岁！中非合作万岁！”

实际上，湖山项目不仅成为展示纳米比亚国家实力的窗口，也成为纳米比亚现代工业化的一张国家名片。

湖山项目高度契合纳米亚国家发展规划

《21世纪》：中国人到非洲投资矿产资源也引起一些争议。你如何看待？

中广核斯科CEO：矿产资源开发的问题一定会有不同的视角和看法。纳米比亚媒体自由度非常高，确实有媒体在报纸上指责政府吸引外资的政策。根哥布总统在公开场合表示：“我们虽然拥有钻石、黄金和铀矿资源，但这些资源都在地底下，并不能当饭吃，只有请投资者进行开发，才能释放资源的隐藏价值。中国投资者在纳米比亚投入的是真金白银，纳米比亚每年的经济总量不到100亿美元，而湖山项目投资巨大，给我们国家带来的就业、税收、技能提升方面的贡献是显而易见的，我们欢迎这样的投资者。”一个最重要的背景是近些年来世界大宗资源性产品价格下降，使撒哈拉以南近三分之一的国家处于经济总量下滑的痛苦之中。在非洲国家还没有形成工业化能力的时候，怎样凭借已有的资源吸引新的投资伙伴，以推动经济增长是一段时期内面临的紧迫问题。

《21世纪》：总统根哥布在约堡峰会上说：“非洲现在是自由的，我们有自由处理我们选择的交易，我们已经从单纯的资源出口升级为重视增值、技能开发和技术转让。”湖山项目在这三个领域为纳米带来哪些增值？

中广核斯科CEO：纳米比亚于2004年6月颁布《2030年远景规划》（Vision 2030），国家第三个五年规划（NDP3），确立了知识经济和科技立国、经济竞争力、自然资源有效利用与环境可持续发展等8个关键领域的发展目标，我们的项目在工业化、基础设施建设、培训教育、自然资源有效利用和环境可持续发展等方面与之高度契合。以出口为例，湖山项目投产之后，每年需要进口大量试剂和消耗品，年进口总量在30多万吨左右，相当于2015年纳米货物进口总量的约10%。我们所有的进出口货物都要从鲸湾港走，每天将有几十辆货运车往返于斯瓦科普蒙德与鲸湾之间。基础设施的提供与经济发展之间是线性关系，目前鲸湾港集装箱码头货物吞吐量能力有限，加上老码头个别泊位维修存在滞港问题，导致港口使用费较高，中国港湾正在帮助港务局扩建集装箱码头。

《21世纪》：我看过一张努乔马总统站在你们修的公路上的照片，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很有感染力。

中广核斯科CEO：那是我们在2014年5月7日道路开通仪式上的照片。我们刚到这里时就是一片荒漠，要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工厂，有太多的大型设备要从港口运到这里，原来的沙漠公路的承载和宽度满足不了运输等级的需要。所以我们修了这条与纳米比亚最高等级公路（B级沥青路）相当的进场道路，总长22公里，总投资近2亿纳币。

对纳米比亚而言，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仍是促进增长与减少贫困的关键手段，虽然纳米比亚拥有非洲最好的道路交通设施，全国公路总长约3.5万公里，但是大多是砂石路和土路。根哥布总统非常看重这条路，他称赞我们在贫瘠的山丘与山脉中，建设了一条通向现代化的高速公路。同时，我们还投资建设了一条65公里长的输水管线，为沙漠带来新生和希望。这些都已经建设完成，我们还会考虑将现场营地的部分预制房屋用于扶持社区建设，以回馈社会。

《21世纪》：这个项目在技能培训方面做了什么？

中广核斯科CEO：纳米比亚是人力资源较缺乏的国家，湖山项目的目标是建成世界一流的矿业企业，所以十分注重对员工的技能培训。湖山承包商工人和运行操作员、维修工在上岗前都要经过培训，考核通过后再上岗，我们在培训方面的投入近2亿纳币。比如矿车设备驾驶员的培训，都是使用有矿山道路实景的3D模拟机培训和现场实操培训，由于湖山矿车装载量330吨，车斗大小接近有半个网球场，所以培训上岗是必需的。在我们投资600多万美元的实验室，聘请雇佣了60多名当地员工，每个月要试验出7万个样本结果数据，同样，实验室员工也要岗前培训。

中国企业在纳米比亚投资面临的挑战

《21世纪》：在现场我看到水冶装置正在试运行，铀的水冶纯化需要大量的水资源，而纳米比亚目前缺水缺电，是否能够保证生产的需要？

中广核斯科CEO：是的，水的问题相当大，最主要的是降雨量小，矿山所在地域年平均降雨量是大约30毫米。2016年6月下了一场至少是十年一遇的暴雨，16个小时内降雨量38毫米。一般湖山铀矿所在地每年只有一两场毛毛雨。干旱气候对矿山的生产来讲是好事，但造成生产用水价格很高又是坏事。在我们附近有三大矿山，用的是海水淡化的水，每吨水的价格超过4美元，而居民用水主要是来自于地下水，价格机制不同，但地下水资源越来越少，长远来看，当地居民势必也得依靠很大份额的海水淡化水。为此，总统内阁专门成立了包括矿能部长、水利部长、环境部长组成的水资源委员会，商讨如解决水危机的问题。

《21世纪》：海水淡化使用的是什么技术？为什么成本这么高？

中广核斯科CEO：实际上并不完全是采用何种海水淡化技术造成的。由于海水淡化生产、供水涉及不同参与单位，所以水价由3部分组成，一是淡化厂设施费用（这个海水淡化厂是由法国阿海珐在纳米开始建铀矿时建设的，但是由于其暂停铀矿生产，所以海水淡化厂闲置），二是海水淡化厂耗电费用（纳米电力公司），三是输水管线费（纳米水务公司）。铀矿用水价格大概是居民用水价格的5倍。由于缺水和缺乏资金，纳米比亚政府近期鼓励采取PPP的方式以吸引外来投资者建设海水淡化厂。

《21世纪》：纳米比亚是全球最大的铀资源产地之一，就电力供应来讲，纳米比亚是否有发展核电解决电力短缺的计划？

中广核斯科CEO：目前纳米全国装机容量约60万千瓦，包括水电、煤电和太阳能，实际年电力需求大约是100万千瓦的装机容量，所以纳米比亚部分用电是从周边国家购买的，属于缺电国家。根哥布总统是纳米比亚独立后的首任总理。在其第二次担任纳米比亚总理期间访问中国时，受我们的邀请访问了中广核大亚湾核电基地。纳米比亚前任矿能部长也曾经考察中广核核电基地，他当时向我们提出希望引入中国的核电技术，以提升纳米比亚的工业化与技术水平。

（编辑：赵海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