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业安：该去哪里将产品卖出最满意的价钱

（原标题：该去哪里将产品卖出最满意的价钱）

市场越不发达，潜在的套利空间越大。阻碍套利的任何一个因素得以改进，市场都会向前进步，从而套利空间填补的速度就会加快，供求双方的福利都会得到增进。市场化改革之所以能带来持续高增长，关键就在于此。

以前家里几亩地用来种西瓜，西瓜熟了，用自行车驮着去县城卖。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车西瓜一百来斤，也就卖个十来块钱。有时赶上好气候，西瓜产量高，就卖不出这样的价钱了。假如那会儿能有汽车，拉到附近大一点的城市去卖，价钱就会高点。即便遇到产量高的时候，大点的城市人口更多，家庭生活相对富裕，需求自然也就大了，这点产量是能消化掉的。还有一种可能性，假如那会儿中间商多点，可以上门批量收购，家里的西瓜种植就可以上规模，成本下来了，收购价低点也可以，薄利多销，好歹也比只能去县城零售要好。再假如换作现在的互联网时代，可建一个电商平台，通过网络销售，也可以直接打通种植户与家庭之间的交易渠道。

无论如何，拿现在和过去对比，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在于，那会儿自家种的西瓜之所以无法改善家庭收入，关键在于市场不够发达。

发达的市场到底是什么？很多人总是凭借一种直观的理解，以为发达的市场就是健全的基础设施，比如城市中自建一个宽阔整齐的集中交易的市场。这种市场看似很美，但主要的功能还是在于美化市容，对市民的福利未必产生多少改进作用。这是因为城市在自建市场的时候，需要考虑选址，而这个地址对普通家庭并非是便利的。一遇刮风下雨、寒风暴雪，去一趟市场就很不容易。不过城市也有城市的难处，如果随处都有摆摊，的确也会导致道路无序，以及市容脏乱。市场的本质不在于空间上的固定位置，而是在于交易。交易可以依赖固定场所，也可以不依赖固定场所。发达的市场，关键不在于固定场所的设备如何，而在于交易机制的发达程度。或者简单点说，市场的发达与否要看套利机会是否能快速耗散。这可能是一个看似悖论的说法。市场的存在在于有套利机会，而市场的发达与否在于能否快速耗散套利的机会，是不是矛盾了？

其实不然。市场为何存在？因为买卖双方各自有各自的需要，这种需要通过交易来满足。而买卖双方的交易过程就形成了市场。但这还不是本质。本质在于，买卖双方都希望得到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从而希望寻找到这样的交易机会，这个机会总是能够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好处。请注意，买卖双方寻求各自好处的过程就是一个套利的过程。

回到八十年代中那个时候，假如一个大点的城市西瓜卖三毛钱一斤，县城的西瓜卖一毛钱一斤，对种植西瓜的家庭来说，当然更愿意把西瓜卖到大一点的城市。而对于大一点的城市家庭来说，当然愿意花更低的价格来买好吃的西瓜。这时候如果有个中间商以一毛二的价格收购西瓜，然后以两毛八卖到大一点的城市，对买卖双方都划算吧？这就是套利，这也就是市场。市场给每个参与人都带来了好处。

还有另一个思路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西瓜在周边几个城市全都售价一毛五，然后向农户统一采购，安排农户统一种植。这样做行不行呢？也不能说就完全不行。问题在于，我们得知道这个一毛五的价钱在当时是合适的。如果不知道这个价钱是否合适，那就麻烦了。如何定价？有人说了，可以按农户种植西瓜的成本定价。农户把种子的钱、肥料的钱等等算进去后，就得计算时间的钱。农户种植西瓜所花费的时间究竟值多少钱？这又成了个难题。那会儿农民的时间不值钱，因为农产品不值钱；但农产品不值钱，恰恰是农户的时间不值钱。这就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怪圈。核心问题是，农民的时间是有成本的，准确地说，农民也是有机会成本的。在没有市场的情况下，这个成本没法计算，因为没有参照的标准。所以，在没有市场的年代，农民的人工总是被低估。等到市场开始逐步发展起来，农民的人工价值慢慢修复，人工成本自然也就上升了。这就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情形。

改善百姓福利，最终还得靠市场。市场的这种功能来自可以套利，套利激励人们去生产、去流通、去创新。市场越不发达，潜在的套利空间越大。因为不同区域各自有各自的价格，而各个区域之间流通非常缓慢，这中间有些是硬件的问题，比如交通通讯之类的基础设施；有些是技术问题，比如网络；有些是信息的问题，比如相互之间缺乏信息的交流；还有一些则是制度问题，比如过去不但不支持，反而严控。所有这些套利的障碍都导致市场的发育迟缓，从而让套利空间长期存在。而套利空间的长期存在也就意味着供求双方的福利都遭受了不必要的损失，用经济学术语来说，就是发生了无谓损失。这就意味着资源配置效率很低。而阻碍套利的任何一个因素得以改进，市场都会向前进步，从而套利空间填补的速度就会加快，从而供求双方的福利都会得到增进。市场化改革之所以能够带来持续的高增长，关键就在于此。

不过需要说清楚的是，大多数市场套利空间的耗散都需要有个过程，也就是需要时间，这是因为交易机会的发现以及交易的实现需要时间。经济学教科书中通常假定均衡能一蹴而就，这只是理想化的状态。现实的市场总要有个慢慢磨合的过程，这就是套利空间逐步耗散的过程。要缩短这个过程，就得通过技术和制度的创新来消除各种套利障碍。这才是市场的真相。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