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面对艾滋病患者,一般医院往往还有选项,保守治疗或者推荐转院,转送至传染病医院。病人送到了传染病医院,这里的医生则没有其它选项,这是一道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工人日报》记者走进哈尔滨市传染病医院,记录下这里医务工作者的故事,以及他们如何回答这道选择题。
患者的痛苦:有病无处求医
“普通综合医院不收,定点医院只愿意保守治疗,你说这看病有多难?”洪涛是黑龙江康同社区的志愿者,在讲起一位艾滋病患者求医的过程时,他不免有些激动。
今年3月,一位已接受艾滋病治疗七八年的老患者遇到麻烦,心脏病恶化,走了多家医院后都没能看成。因为,医生了解到他是艾滋病患者后,马上就从推荐手术改成保守治疗。而这一幕,在去年刚查出心脏病时也出现过。“保守治疗没法根治。”洪涛显得有些无奈。
由于艾滋病的传播渠道之一是血液,医院中凡是“动刀”“见血”的治疗,都要查艾滋病,目的也是保护医生的安全。除了保守治疗,哈尔滨市的艾滋病患者往往会被推荐去一家医院——哈尔滨市传染病医院。这是一家有艾滋病门诊和病房的专科医院,孟清是艾滋病门诊主任。“我们没有选择,到我们这里了就必须收下。有些患者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被急救车直接从其他医院送过来的。”
“11月初,一位艾滋病患者出现糖尿病足,伤口溃烂出血。其他医院查出艾滋病病毒检测呈阳性,直接叫了120就送到我们这里。”孟清说。曾经有一位艾滋病患者在传染病医院突发脑出血,由于没有治疗手段就送到其他医院。患者脑出血达30毫升,已出现了失语症状。但收治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30毫升啊,保守治疗怎么能吸收没呢?”孟清主任无奈地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患者错过最佳治疗时期。
医生的风险:职业暴露的威胁
对于医生而言,在给艾滋病患者治疗过程中就存在着输血感染的风险。张铮医生就曾经遭遇过“职业暴露”,所谓“职业暴露”是指医务人员在医疗过程中遭遇的被感染疾病的风险。
作为哈尔滨市传染病医院ICU病房的主任,张铮没有选择,所有到他这里来的艾滋病患者不可能再往外推——哪怕有“职业暴露”的风险。
去年3月,在为艾滋病患者做深静脉置管处理时,由于患者血管走行有变异,10多分钟都没有完成。当张铮最终完成了处置摘手套时发现,右手虎口不知道何时被处置用针刮破了。
按照规定,在为艾滋病患者做这种“见血”处置时要带两层手套,但就是这种情况下,张铮的手还是被刮破了。“第一时间并没有紧张,只想着按照规定上报。”
在哈尔滨市传染病医院,“职业暴露”后有一套专门上报机制,上报后张铮到疾控中心去领取抑制病毒复制的抗逆转录酶药物,这种药要连吃一个月。“发药的医生逗我说,‘半年不能要小孩了’。”张铮这才想起来,那段时间他正准备要孩子。
“这时候紧张了,不能耽误媳妇,要是感染了家肯定就散了。”张铮的爱人也是医生,两人一致同意,这事不能让老人知道。“职业暴露”后医生需要连续服药一个月,并在一个月、三个月和六个月做三次检测。
第一个月检测为阴性时张铮并没坦然,因为存在窗口期后移的可能。“最关键的是第三个月检测。三个月没事儿了,六个月肯定也没事儿了。”张铮说,这次忐忑的经历让他对艾滋病患者的心理压力有了更深了解。
三个月检测前,张铮真的紧张了,各种对未来的假设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但无论怎么紧张,从发生“职业暴露”的第二天开始,他都没有间断过上班,医疗对象依然是艾滋病患者,依然会有各种“见血”处置。当三个月的“阴性”检测结果出来时,他第一个念头是“家保住了”。
这类“职业暴露”并非个案。根据规定, ICU医生在抢救时需要带好口罩、防护面具、手套,穿好防护服。但是,为了与生命赛跑,不是每一次都有穿戴整齐的时间。
“有时病人心脏病突发,这时再去穿戴病人可能就没命了,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张铮说,被病人的痰液、唾液喷射到眼睛、嘴巴里的并非少见。据统计,在哈尔滨市传染病院每年平均有2例“职业暴露”发生,被“暴露”的医生最大的34岁,最小的27岁。
拿着编制招不到医生
哈尔滨市传染病医院一直想为艾滋病患者提供更多服务,但是却受制于现实力所不能及。医院一直想成立外科科室。“有一些患者,骨折后找到我们这里,可我们治不了啊。”医院宣传部部长李莹告诉《工人日报》记者。
去年,医院招考到一名外科医生,但了解了工作风险后,考生宁可编制不要也选择离开。每年的事业单位考试中,其它医院的入选者都是精挑细选,但传染病医院总会名额落空。“去年30多个招人指标有一半落空。”人事科科长徐洁说。
除了风险高外,待遇差距导致招人难。传染病医院医生的工资与其他同级别医院医生要低二三百元,公积金只执行8%,而且还是按旧标准基数,工资条上的“保健费”,国家现行标准是每人每天9元,但该院是每月26元。(下转第2版)
宣传部部长李莹给记者看了数据,普通医院与传染病医院的成本支出比为“2.48:1”。“别人投入1元能解决的问题,我们需要投入2元4角8分。”按照传染病医院的操作规程,医生接诊时的口罩系数、面罩、隔离服、手套、床单消毒粉使用量均高于其它医院,污物处理费用也更高。
“这部分钱不能从患者身上赚回来,因为医疗费用是国家规定,另外也没有特殊政策可以给予传染病医院照顾。”李莹说,作为差额事业单位,运营成本只能从内部人员收入上找平衡。
然而,低水平的待遇却需要医生超额的付出。一些病患家属对患者避之不及,医护人员除了要负责医疗救治,连洗澡、打饭也要帮患者。“以前相声里说,护士打针的时候先用棉球把患者身上的泥擦掉,在我们这儿不是笑话。”
李莹说,希望能够有政策上的倾斜,让这里的医护人员“招之能来”,“来之能安”,更好地为病患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