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公司佟吉禄：铁塔模式使用权大于所有权

（原标题：铁塔模式：使用权大于所有权访中国铁塔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佟吉禄）

作为国企改革的成果，“铁塔模式”正发挥出显见的经济效益和重要的样本意义。

来自中国铁塔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铁塔”）的最新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铁塔共承接三家电信企业塔类建设需求58.4万个；交付48.5万个，是通信行业30多年来累计建设总量的1/3。

同时，共享成效显著：新建铁塔共享率大幅提升到74.7%，减少了26.5万座基站建设，节约行业投资500亿元，减少土地资源占用13000多亩。

在此之前，中国电信、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三家基础电信运营企业都是各自投资建设铁塔、机房、电力及配套等设施，不可避免地带来重复建设问题。

2014年7月中国铁塔股份有限公司挂牌成立，将铁塔建设和运维逐渐从运营商剥离。在历时一年的资产清查工作基础上，2015年10月14日，中国铁塔与中国电信、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签署存量铁塔相关资产交易协议，交割存量站址数约140万个，交易总价超过2000亿元。

在资产注入时，同步引入新股东中国国新，后者以约78亿元现金认购铁塔公司增发股份，三家电信企业股比等额降低。交易完成后，铁塔公司股权结构调整为中国电信27.9%、中国联通28.1%、中国移动38.0%、中国国新6.0%。

至此，三家运营商手中不再有独立的铁塔资源，而是将铁塔的建设需求交由中国铁塔完成，形成了既是股东，又是客户的特有模式，国资委称之为“共享竞合”的“铁塔模式”。

中国铁塔总经理佟吉禄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共享经济的本质是使用权大于所有权，通过盘活存量资产，带来边际成本的有效降低、资源利用效率的有效提升，从而提升价值增量。铁塔公司自成立以来，高度重视商业模式创新，把握共享经济的本质，牢牢抓住设施共享这个核心，提出了三大共享的概念，有效实现效率效益的提升。”

对于“三大共享”，佟吉禄表示，“首先是建设共享，通过改造利用存量站址资源，能共享的不新建，2015年少建铁塔26.5万座；其次是维护共享，即新建铁塔、存量铁塔及部分电信设备，铁塔公司统一维护；再次就是社会共享，将行业资源的共享积极扩展到社会资源的共享，提升资源利用效率，比如与环保、气象等部门的资源共享，实现国有资产保值增值。”

不过，佟吉禄也强调，“作为客观上的资源主导型企业，铁塔公司不能成为社会担心的、垄断低效的‘托拉斯’。”由此，这也牵涉出中国铁塔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即在共享竞合的模式下，如何建立市场化、透明化的公司运营模式，如何有效地引入竞争，包括实现最终上市的目标呢？

铁塔模式：使用权大于所有权

《中国经营报》：铁塔公司从成立到现在一年半时间取得了诸多成效，被称为“铁塔模式”，请你介绍什么是国企改革的“铁塔模式”？这种模式能不能为其他行业的国企改革提供一些借鉴的意义？

佟吉禄：铁塔公司改革的过程我是全程参与的，我认为，移动基础设施不仅仅是通信层面的基础设施，更应是国家层面的战略性公共基础设施。原来一家公司拥有的资源，独家使用，能否集中在一起更广泛地享用？它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相比哪个更重要？我认为，使用权应该大于所有权，使用权扩大了，整个行业都受益。

我觉得，铁塔公司改革就是典型的三家拥有各自共性的资源，集约起来为三家共同享用，也能更好地为社会享用，改革的核心就在于此。但原来的资源是不均衡的，没有政府强力推动很难顺利进行。有了政府的推动，三家运营商在这方面鼎力支持，大局意识和政治意识很强。

这方面大家取得了共识，把资源能够归为铁塔公司一家，这个过程也完全采用市场化操作，即剥离、出售、回租。市场化操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困难，能不能真正认识铁塔基站的价格和价值，非常重要。我们找一家各方都认可的评估机构对存量铁塔进行科学合理的评估，大家都认可再出售，出售采取股权对价加现金对价相结合的方式。出售回租定的价格也采取了市场化定价。存量铁塔资源放在一起为三家共同服务，大家共同建设共同维护。同时，铁塔公司全力为三家运营商做好维护工作。由于资源都集中起来，还可以为社会更好地共享，进一步体现资源的价值。目前，我们已经开始承接一些社会类共享的需求。其他行业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情况？我觉得还是有的，从铁塔公司的运作来说，国资委一直要求要成为改革的示范，我的理解是，不仅仅是共享资源的问题，还有企业改革很重要的效率、机制、体制问题，也就是铁塔公司协调组要求我们达到的“五好”。光有共享，如果还是走到垄断和低效，那也不成功。

共享的同时通过制度设计避免垄断

《中国经营报》：能否谈谈如何在做到共享的同时仍能避免垄断和低效呢？你曾经说，中国铁塔就是一张白纸，那么在效率、机制、体制方面我们做了哪些创新呢？

佟吉禄:对于垄断的问题，公司成立之初，国务院领导就一针见血地提出“四化”（集约化、规模化、专业化、高效化），尤其关注高效化问题，集约化、规模化、专业化最终落地高效化。铁塔公司成立的时候，以国资委党委副书记、副主任张喜武为组长，时任工信部副部长尚冰为副组长的协调组的第一次会议就提出，铁塔公司要实现“五好”，即体制好、机制好、服务好、成本低、竞争力强。上级领导为什么在公司的筹备阶段就如此关心高效化问题，担心的是垄断，这也是三家运营商非常关心的问题。

我们按照相关领导的要求，特别是《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聚焦国企改革最核心的效率和活力两大问题，在公司成立之初就通过机制体制创新设计防止低效。

我们着力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解决：第一是公司的治理结构，三家运营商向中国铁塔派出了七位股东董事，公司重大问题都要经过董事会讨论决定。董事长刘爱力非常开明，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的指导思想，包括“三个有利于”（有利于改革成效彰显，有利于行业整体利益实现，有利于中国铁塔自身持续健康发展）、“三低一保”（中国铁塔租费低于中国同类公司，租金水平低于国内市场上可比公司的水平，低于三家运营商自建自营的水平，保证租金水平能涵盖中国铁塔的基础运营成本并有一定的盈利）、“三个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等等。

第二是通过标准化、IT化实现在用人、建设和采购环节的阳光化管理。中国铁塔在用人方面标准公开，统一招聘，按照市场化的规则，招聘全程在网上进行。到目前为止，中国铁塔只有一个人力资源部，进行了三次大的招聘，一律采取统一标准，基层招聘凡是按照这个标准的都开绿灯。在采购方面，中国铁塔推进阳光化、透明化运作，确保规则、标准、制度、流程公开，杜绝人为因素干扰，最大化压缩权力寻租空间。

同时，公司建设了类似“淘宝”的中国铁塔“在线商务平台”，实行阳光、透明的互联网采购。总部的采购人员只有11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制定规则，打造平台，一般情况下他们不直接参与采购，采购权一律交给最前端最基层的项目经理，谁参与采购，就终身负责。

铁塔的建设是很零散的，一个塔别看造价十几二十几万元，可能有十几种设备，整个的投资加起来也是四五百亿，可是基本上没有供应商来找我们，我印象中两三个月我想不起来哪个供应商找过我，我们把规则、标准通过电商的模式建立统一的采购平台交给了大家。我们还推行“单站核算”，一座塔一张表，使用成本和效率一目了然。

第三是和国际上的铁塔公司同行进行对标，通过对标提升效率。比如说美国的铁塔公司一个站址上拥有的租户是两个，去年中国铁塔将共享租户数从1.1个提升到1.3个，今年的目标争取1.5个，这是我们落后于美国铁塔公司的地方。但美国铁塔公司每个人管理的塔是25座，我们现在每个人管理的塔是100座。

提升共享率是盈利关键

《中国经营报》：在公司目前的架构体系中，三大运营商既是公司的股东，又是公司的客户，未来公司可能会考虑上市，可能会引入新的战略投资人，能否谈谈我们如何平衡这种既是股东又是客户的关系，在铁塔建设和运维方面，我们又是如何定价的？在国际上有没成熟的经验供我们借鉴？

佟吉禄：的确，三家电信企业既是股东，又是客户，既是资产的出售方，又是资产租赁方。这种复杂的双重定位、股东与客户利益诉求的不同，国内外又没有现成经验可循，使商业定价的构建面临着复杂挑战，既要满足“三低一保”要求，又要符合“三有利”原则。三家电信企业和铁塔公司在共生共赢的思想指导下，坚持以数据为依据，经过多个层级、数十轮次的有效沟通和友好协商，在充分听取各方意见的基础上，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明确租金价格低于全球同类公司、低于市场可比公司，同时，保证涵盖铁塔公司合理的运营成本，实现电信行业整体利益的最大化。

同时，需要说明的是，由国家出面，或者由电信运营商主动合作组建共享共用的铁塔公司是欧洲、美国以及东南亚一些国家的普遍趋势和做法，主要目的就是避免重复性投资，共同提升电信运营商的效率。在定价方面，一般是一座塔服务一家运营商要保本，服务两家运营商要一座塔两家共享略有盈利，服务三家运营商则三家共享可以进一步提高盈利。目前，中国铁塔服务的就是三家运营商，因此可以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盈利。

《中国经营报》：中国铁塔下一步在吸收民资和混合所有制改革以及上市放大国有资本方面有哪些考虑？而要吸引民资和上市，盈利这项指标非常重要，铁塔公司的盈利点有哪些？

佟吉禄：目前，中国铁塔基本完成了对三家运营商存量铁塔资产的收购，但从资产收购到对公司的价值认可需要一个过程，因为你还没有完整地运营，没有经过市场化的检验。现在来看，马上扩充其他资本，尚不具备这个条件。起码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营才能真正把价值体现出来。所以，我们在初期只引入了中国国新一家，从上市公司的角度出发也需要股权多元化，上市之后，再扩大股东基础，这样做比较稳妥。

目前公司整体负债率超过50%，因此通过上市融资支持公司持续健康发展非常必要，但最终取决于公司整体运作的情况和资本市场的情况。对于铁塔公司来说，盈利的重点就是发展共享，通过提升共享率提升盈利水平，这是最核心的，共享率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可以节省6.6亿元，这个效果是明显的。而在共享率这个指标上我们和国际一流的铁塔公司还有相当差距。中国铁塔已经正式进入全面运营阶段，下一步要通过良好的运营让资本市场对公司的价值更加认可，从而吸引资本进入推动公司股权多元化，进一步完善公司的治理结构。

深度 不单纯追求GDP， 而应更多创造国民财富

在两年的时间里，中国铁塔创造了一个共享、创新、高效的国企改革的新模式。这虽然得益于作为一家新国企的先天优势，可以一上马就按照新机制来运作，但更重要的则在于中国铁塔在经营理念上的革新。

佟吉禄认为，这种理念上的革新，就是不再单纯追求GDP，而应该更多地创造国民财富。

北师大教授高明华表示，“铁塔公司减少了重复投资和重复建设，实际上GDP是减少的，但它提升了资产的利用效率，也有利于环境保护。中国进入了改革的深化阶段，我们应当建立这样新的理念，注重国民财富的增加，而铁塔模式在这点上给我们很大的启示。铁塔公司给人感受最深的就是共享，通过共享节省了大量资源，避免了大量的重复投资。在这样的模式下，很多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是可以推广的。”

正是沿袭这一理念，中国铁塔在运营服务上的创新能力同样惊人，数据显示，中国铁塔去年一年建设量相当于过去30多年行业累计建设总量近1/3，带动电信企业4G网络和服务品质的提升。

需要说明的是，从2G到3G，再到4G，5G，频段越高，需要建塔的密集度也就越大，而过去两年，我国4G的发展水平已经接近美国和日本6年的水平，4G基站占到全球4G基站的一半以上，4G网络质量成为全球最佳，这一成就背后，中国铁塔功不可没。

据中国铁塔董事长刘爱力介绍，“通过建设、维护、管理的‘三合一’，杜绝重复建设，新建铁塔共享水平大幅提升，中国电信达83%，中国联通达82%，中国移动达46%，节约了大量投资和土地资源占用。”

同时，铁塔公司结合自身特点推动提升运作效率和效益。比如在建设上实行标准化、模块化管理，将塔类项目划分为塔基、塔身、机房、动力配套等产品模块和设计、施工、监理等服务模块，根据客户需求，像搭积木一样，通过模块化灵活组合形成整体解决方案，工程建设实施效率提升30%。在核算上结合属地特征实行“单站核算”，将铁塔建设、维护成本归集到每一个铁塔基站，每一个体都能单独反映盈利水平。

更有意思的是，铁塔公司设计了一种小总部、大身子的模式，加大一线员工的数量，但总部却只有89人，与其他央企总部动辄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平均300人的数量瘦身明显。

高明华表示，“共享加上创新，必然结果就是高效，资源共享自然带来集约化，带来规模化，带来低成本，而技术的创新，机制的创新，包括管理机制、治理机制的创新，也必然带来活力和成本的降低。这应该成为央企未来改革的方向。”

本版报道均由本报记者屈丽丽采写

老板秘籍

1铁塔模式的核心点

原来一家公司拥有的资源，独家使用，能否集中在一起更广泛地享用？它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相比哪个更重要？我认为，使用权应该大于所有权，使用权扩大了，整个行业都受益。

2如何解决“整合资源”的资金来源问题

目前公司整体负债率超过50%，因此通过上市融资支持公司持续健康发展非常必要，但最终取决于公司整体运作的情况和资本市场的情况。对于铁塔公司来说，盈利的重点就是发展共享，通过提升共享率提升盈利水平，这是最核心的，共享率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可以节省6.6亿元，这个效果是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