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可以建议企业家把商业变更美 但不强迫

网易财经讯“2014正和岛岛邻大会”于6月13日-15日在北京举行。著名学者易中天出席并发表演讲，他表示，不能强迫企业家做善事。

易中天认为，社会应该树立三个观点。第一，要公开地、坦然地、鲜明地承认，人追求利益和利润是正当的。第二，只要是合法收入，可以巧取不能豪夺，任何合法的收入都能得到社会的承认和法律的保护。“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将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能够鲜明地写上一句话，私有才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第三，当一个企业家获得了足够的利润之后，我们可以建议他做善事，建议他把商业变得更美，但只能建议不能强迫。

以下为演讲实录：

易中天：非常高兴参加正和岛的会议，反正是第二回了，上次在三亚，东华给我出了一个难题说商业之美或者说中华商业美学。我觉得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虽然我本人也是研究美学的，但从来没有想到把美学和商业结合起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说商业有美丑吗？我就想起电视连续剧《潜伏》，里面有一个中统特务叫谢若林，这个人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他的人生哲学很简单，他说给你两根金条，你能告诉我哪根是干净的哪根是龌龊的吗？

我想商业也是这样的，你能告诉我哪个商业是美的吗？哪个商业是丑的吗？你们说哪个行业是美的，哪个行业是丑的吗？你能说哪个利润是美的，哪个利润是丑的吗？但我又一想，虽然给你两根金条你不能说哪根是美丑的，但我能告诉你递过金条的哪只手是干净的，哪只手是龌龊的。也就是说作为企业家以及企业家产生的产品，企业和企业家本身这个概念是无美丑，但是企业和企业家，商业和商业产品是可以有美丑的。

比如说工业，工业就是一种生产方式，人类从农业文明进入到工业文明，最大的变化是生产方式变了，农业文明时代我们是手工作坊一点一点做，这个手工作坊的产品是有美丑的。因为手艺不一样。前天东华跟我聊天，他谈到了一个观点说，我们现在就是想把企业做大越大做好，他就想一个问题说越大越美吗？小的不是美的吗？

我想到日本有一个寿司之神，一辈子就是做寿司，只会做寿司，然后有一天他的一个徒弟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说我出师了，他说一个项目出师了，就是蒸蛋羹，他学了十年出师了，继续学下去，因为寿司的制作有很多程序，他就坚守着那个手艺，这种手工的产品是确实是有美丑的，进入工业生产之后，机器是没有人性、没有思想、没有审美观。我们如何有美丑？

工业设计产生的。工业设计也叫造型设计，现在叫艺术设计。我们现在很多学院都有这样的一个专业，也就是说虽然我们从农业时代进入了工业时代，现在进入了信息时代，但是人类的追求是这样的，当它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以后，就开始考虑美丑问题了。也就是说我们的商业之美关键在于企业要以这样的一个观念，要有一个与时俱进的精神才能创造我们的商业之美。

我就想到什么叫美？我们中国人理解的美是什么？请大家看这个字，这个字就是甲骨文[微博]的“美”，是什么意思呢？上边是羊、这是羊角，下面这部分从这儿开始是一个人字，但是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是人的头，这是人的两只手，这是人的两只脚，这叫羊人为美。为什么这个字是人呢？这个字后来变成楷体的时候是大小的大，所以你可以想一想美丑的美是不是上面一个羊下一个大。所以，许圣的解释叫做羊大为美，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大其实是个人字。就是这个形状，就是正面而立的人，所以是大人。如果是一个侧身的那是小人，但是羊人为美与羊大为美是不矛盾的，我们要弄清楚这个人头上为什么带着羊头。

最早就是因为为了抓羊，人类文明的驱动力一定是利益，当我们在讲美学的时候不要讳言利益，在商言商企业就是要挣钱的，人类以前也是要生存的，人作为从猿进化过来的动物，在进化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由杂食或者说以素食为主变成肉食。猿类主要是吃果子，但猿类偶尔也吃一些动物蛋白，比如小昆虫，这个由素食为主的杂食变成肉食是从猿到人进化的一个重要的内容，恩格斯讲的很清楚。

肉食的对象从最小的虾然后到鱼、然后到最大的牛、马，最适合捕捉狩猎拿来吃的是羊。因为鱼虾太小了吃不饱，野牛野马太大了干不掉，只有羊正合适，不大不小傻乎乎的，又没有反抗能力，你说要吃鹿跑得快，吃老虎他咬人，羊又不咬人跑不快，所以羊是最适合拿来吃的，所以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经典里面都有替罪羊的故事，上帝也爱吃羊。

怎么样得到这些羊呢？猎人想出一个办法来是把自己装扮成羊，把羊皮披在上面，羊群是有头羊的，头羊往哪儿走，羊就往哪儿走，猎人就装成头羊把羊群骗到自己那里圈养起来了。后来人类发现这个办法屡试不爽，不错。他就觉得装扮成羊和得到羊是不是之间有一种神秘的关系，因此狩猎巫术产生了，前面是狩猎技术，现在变成了狩猎无数由谁来做这个事情就是巫师。这个形象其实就是最早的巫师，巫师头上带着羊头身上披着羊皮，起到我们有更多的羊可吃。这个人就是美。这就是美的来历。

我们再看一个字，这个字认识吗？这个字是繁体字的义，正义的义。仁义礼智信的义怎么写？上面一个羊下面一个我。这个部分就是一个我字，我字的本意是兵器，这是一个手上拿着兵器的人，手上拿着武器的人就是我，这个字的本意是什么？仪。当一个人自己头上带着羊的时候，那就在举行仪式了，这个仪式也同时表示着他的仪表，他的威仪。这两个字我们加在一起它的意思是什么呢？羊人为美，羊我为义，义就是羊和我，美就是羊和人，再展开来什么意思？当我们头上带着羊的时候，在我自己就是义，就是正义，在别人看来就是美，因为在我们的古汉语里面，我和人这两个概念放在一对的时候，我是指自己，人是指别人。比如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中国文化系统中我和人是相对的。在我为义，在人为美，什么意思？就是东华刚才说的八个字，内有尊严外有尊敬。

怎样做到内有尊严，必须有义。怎么样外有尊敬，必须美。因此，我对商业美学的理解可以概括为16个字。这个人是仁，我也是仁，因此我理解的商业美学可以概括为16个字。以人为本、与时俱进、内有尊严、外有尊敬。谢谢！

主持人：掌声鼓励一下易老师。易老师概括了16个字。我先问您，您怎么从人和自然的这一对关系中解读一下以人为本、外有尊敬，因为商业的活动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存在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如果我们今天反观商业的行为，对现代人生存的环境所造成的负面的影响也不要规避它。所以您如何理解？

易中天：中国传统的观念就是四个字“天人合一”。其实仍然是可以从这个字来解释的。那么我们知道下面是一个人字，那么天字知道怎么写吗？你们想象一下天字就是把上面这个羊换成一点，或者是一个圈，就是古文字的天字。它的本意是什么？是脑袋，脑袋叫天灵盖，再衍生为头顶上的为天。所以我们的古文字中天和人本来就是一个字，所以是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什么？你懂得我不用说了。

主持人：易教授从说文解字中说商的最基本的道理。

易中天：我又不懂商业就是认几个字。刚刚信军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易中天：他今天其实讲的是善，善也跟羊有关系。

主持人：在你破这个题之前，我先把问题提出来，本来没有商业行为之前，孟子讲是人性，这是作为人应该有的事情，我们今天看到刚才的信军讲了一个例子，有人说是深圳的35岁的女士倒在地上没有人扶结果窒息而死，触动了我们，他想用商业的力量促动危殆人性，您的角度来讲商业之美真能从人性中取得价值定位吗？过去我们认为商业行为容易导致一种歧途，比如说追求利益，我们希望通过人性道德的标准把商业行为稍微加以校正，当社会需要商业资源加以拯救的时候，您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易中天：我认为，道德的滑坡或者危机不是靠宣传可以解决问题的，靠实实在在的可操作的方式，所以我非常认同梁信军先生刚才的方案。我跟他私下里已经沟通了，我肯定是要捐钱的。我们已经留了电话号码，怎么做把这个事情做得更好？因为中国道德出问题在什么地方？就在于我们老在唱高调，谁唱的高调我就不说了，你也懂得。天天出台各种口号，这些口号印在大街小你巷到处都是，但没有一个人记得住。因为口号不解决问题当去见义勇为扶一个摔倒的老太太之后，得到的下场是被判20万你怎么想？你我这种掏得起20万的人也伤心。所以要用实在的办法解决问题。

主持人：但是总有哪些人完全是两肩担道义，舍身取义的。

易中天：榜样的力量绝对不是无穷的。当你的善行受到的是伤害的时候，榜样的力量有什么用呢？这是第一。当你作为一个快递员、一个汽车司机，一个月收入只有5000块钱的时候，你的见义勇为却是判赔20万，有人干吗？他干不起的兄弟。

我们的道德建设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把利和义对立起来。而我们从这两个字里面可以看到的，恰恰是义和利是不对立的，因为这个人为什么变成美的，就是要获利，他把那个羊抓过来和装成羊，他觉得这样很美就变成了义，是这样发展过来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讲义呢？其实什么是善？什么是美？在我理解的善是通过利人来利己。其实企业是什么？我理解的企业是什么？商业是什么？你说让商家说我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那是扯淡。而且毫不利己就一定好吗？

主持人：我现在境界没有到那个地步。

易中天：假设，毫不利己一定就好吗？毫不利己一定就专门利人吗？抱歉，它很可能是毫不利己专门害人。因为他首先存了一个心，我是毫不利己的，我没有私心我不是为自己，都是为你们好，然后他就义无反顾地把他的想法强加给你，我不是为自己，我没有私利都是为你好，然后你就该怎么办怎么办。那怎么着怎么着可能恰恰是你不想怎么着的。

主持人：我专门为你好，我不是非理性的，比如说当我的商业大佬告诉我说，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还多的时候，我毫不利己地把我人生的体会传授给你，希望你按照我给你的道路走是为了你好，当你面对这样的一种说辞的时候。

易中天：前提是你是传授，你的意见是建议，不是命令。如果说因为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因此我就一定是应该是正确的，因此你必须按照我的方式去做，这就有问题了。第一，现在桥都变了，你以前走的是独木桥现在是高速公路好不好？那么你怎么保证这个桥是你说的那个桥？第二，你说你不按我的去做，你是没有好下场的，如果我本来就不想要好下场呢？如果我要的好下场不是你的那个好下场呢？你怎么肯定你认为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呢？也许我的好下场就是这辈子风风火火走一遍，哪怕头破血流还是心甘情愿，可是按照你的做法我是憋屈的。

第三，当这个人如果掌握了公权力，利用国家机器和国家权力强行要求我们人民过他设想的那个所谓好日子的时候，我告诉你人间天堂就变成了人间地狱。还有，因此我对这个问题的结论也是16个字，对毫不利己的问题，一个人有可能我不是说一定，有可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两袖清风，十恶不赦。

因此，我们社会应该树立这样几个观点，第一，我们要公开地、坦然地、鲜明地承认，人追求利益和利润是正当的。第二，只要是合法收入(前提是合法的不能是违法的)可以巧取不能豪夺，任何合法的收入都能得到社会的承认和法律的保护。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将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能够鲜明地写上一句话，私有才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第三，当一个企业家获得了足够的利润之后，我们建议他做善事，建议他把商业变得更美，但只能建议不能强迫。

不能说企业家就必须善，企业家就必须美，不能作为义务。但是我们可以提倡，因为我们可以告诉他当你作为一个企业家像刚才梁信军先生那样想出各种可操作的办法为社会提倡善的时候，你的心情会是愉快的。当你的心情是愉快的时候，你就会是美的。

因此我可以谈到孟子的一句话，孟子有一句话叫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也就是说孟子认为这个字“义”。浩然之气是什么？就是义气就是正义之气。孟子说，充实之为梦，就是当你心中充满了正气的时候，你的心中充满了善的时候你就是美。

他后面还有话呢，充实而有光辉之为大，就是当你内心充满正义的时候你是一个美的人，中国古代说美人是指男人，你是美的。你如果不但充实还能放射出光芒来，那就是大人，大而化之之为圣，你不但是一个有光辉的人，是一个担任而且你的美你的大、你的善还能感动大家这叫大而化之，而不是现在说的马马虎虎。就是你能很感动大家，比如说正和岛一样，这么多岛亲都来了，都被今天会议感动了这就叫做圣，就是圣人。

最后圣而不可知之之为神。你能够感化社会和他人，人家还被不知不觉地被感化的是神。这就是孟子关于人的四个境界，美、大、圣、神。我非常希望正和岛的全体的岛邻、岛亲、岛丁都能够成为美、大、圣、神的人，那我们的正和岛就是一个美、大、圣、神的正和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