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世界观】“全世界都希望看到中国的行动”——专访联合国副秘书长、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执行主任阿奇姆·施泰纳

南方周末：刚刚结束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国提出要建立生态文明制度体系，你如何看待这次会议对生态文明问题的阐述？

施泰纳：我相信每个中国人都注意到了十八届三中全会上中国领导人对改革议程上优先秩序的阐述，我认为在中国乃至全世界，生态文明概念的提出都是重要且有远见的，因为这意味着经济发展的定义和标准改变了，经济增长固然重要，但是经济增长的质量、对环境的影响等都成为定义一个成功的发展战略的关键因素。我认为中国的领导层在推进关于发展问题的讨论上，提供了一个非常大胆且有趣的概念，同时未来几年将是非常有意思的几年，因为全世界都希望看到中国在此方面的行动。

南方周末：与中国在经济社会等其他领域的改革相比，中国推进生态文明方面改革的难度在哪里？

施泰纳：中国的环境保护问题不能独立于其他事务之外，是一个系统而长远的经济发展问题。我们看到世界各国已经越来越多地在积极认可和阐述生态文明，我认为生态文明概念核心思想包括两方面：首先，向绿色经济转型并不是试图去创造一种完全不同的发展模式，恰恰是和谐发展的前提；其次，治理环境污染的成本已经越来越多地影响到了经济发展。

南方周末：过去两年，中国政府出台了很多与环境相关的政策，效果不一，你如何评价这些环境政策？

施泰纳：首先，我相信中国领导人和人民已经认识到环境政策的重要性，且中国政府目前也正在处理一些最紧急的环境问题，比如空气污染，你看大气污染防治十条规划，说明中国已经开始扭转过去积累了几十年的污染趋势。我认为2012年中国在认识污染的影响和治理污染的必要性等问题上，认识水平都发生了急剧的提升。同时也要看到，空气污染不仅是中国的当务之急，比如欧洲的一些地方，PM2.5也高于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

南方周末：华沙正在召开第十九届《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大会和《京都议定书》第9次缔约方会议，有分析认为这次大会不会有惊喜的结果出现，你对此怎么看？

施泰纳：坦白讲，气候谈判的确进展缓慢，媒体也没有太多内容可以报道，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全球对气候变化作为一个真实存在事实的认识仍在继续增长。我对中国在应对气候变化上的评价是非常积极的，至于谈判，我不能给中国建议，中国得制定它自己的谈判策略。

南方周末：全球对气候变化的热情在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达到高潮后，现在似乎越来越有走弱的趋势，如何认识这种趋势？

施泰纳：当我看气候变化时，我看到的不仅是气候变化本身，还有与其相伴而来的其他益处，那就是向绿色经济的过渡，让经济发展更加可持续。目前国际上关于气候变化的科学辩论越来越少，话题已经越来越多地从科学辩论转到绿色经济可能性和低碳经济上来了。

南方周末：最近一年，中国从事绿色经济的企业遇到了很大的融资难题，你如何看待目前的融资难题？

施泰纳：我们刚刚与国家发改委举办了关于融资的会议，我们发现现在很有意思的一个挑战是，经济转型正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但相关的融资却跟不上需求，金融业如何能让可再生能源、公共交通等领域变得更有吸引力，这是最核心的工作，因为没有融资绿色转型是绝不可能的。

这个会议上，国家发改委的代表谈到了如何鼓励绿色经济融资这一新方向，中国工商银行也谈到优先鼓励绿色信贷，我们还听说福建省组织了全国29家银行讨论如何为绿色经济获取融资，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信号，我认为中国无论政府还是金融业都在寻找能够显著扩大绿色经济投资的融资资源。

至于商业银行，他们一直是非常保守的部门，绿色领域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生意。目前全世界每年给化石燃料的补贴是600亿-700亿美元，当政府给化石燃料的补贴是可再生能源的七八倍时，商业银行当然更愿意给传统能源企业而非可再生能源企业融资。因此政府在引导投资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商业银行只是追随者，而不是领导者，这就是为什么政策导向是刺激商业银行资金进入的前提。

南方周末：在你看来，有哪些国际经验可供中国学习？

施泰纳：我相信中国政府在经济发展和生态文明上的新方向，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中国已经同时研究了自身和国际两种经验，中国不仅学习国际经验，自身也为国际社会提供了很多经验，比如生态保护红线概念的提出。

未来一年，中国还在寻找能对其自身利益和对国际努力都有贡献的领域重点推进，我知道中国政府正在研究很多方向，中国的专家们也正在评估这些方向，我的希望是，联合国作为一个大家庭能够帮助中国评估这些选择的活力和经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