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不顾理之是非曲直

金陵生小言

蒋 寅

金陵栖霞山又名摄山，虽由来甚古，然至清乾隆间尚称幽僻，游者绝稀，仅扬州商人构静室数间，春秋一到而已。自尹继善巡抚江苏，请高宗巡幸，从地底剔出幽居庵、紫峰阁诸奇峰，皆刷沙去土，至三四丈之深。又嫌摄山水少，于栖霞寺门外开两湖，题曰彩虹、明镜，乃增荣益观，故张问陶有“经纶余事辟名山”（《尹文端公游摄山图用袁子才前辈与公倡和元韵》）之句。今已为南京市郊名胜，游人如织矣。

梁恭辰少随侍京师，见翁方纲年逾八十，犹每年于先人忌日，必用精楷书《金刚经》全册，分送各名刹及诸交好。或疑其素不佞佛，何以亦斤斤于此，乃曰：“金刚乃佛家木强之神，党同伐异，有呼必来，有求必应，全不顾理之是非曲直也。故佛氏坐之门外，为壮观御侮之用。”

洪升《长生殿》撰就，山西平阳任亢氏，命家伶搬演。初演一切器用费镪四十余万，他举称是。传亢先世得李自成所遗辎重起家，家园大十里，树石池台，幽深如画。中设宝座，盖康熙中圣祖尝临幸。见梁恭辰《北东园笔录初编》卷三。

梁恭辰《北东园续录》卷三又载：“有朱姓者，以鬻书家渐起，后忽自刻小曲售之。予谓之曰： 尔鬻书，因与我辈往还。若售此，则与负担厮役往还矣。后毋如是。 朱曰： 我贪好价耳。 ”此可见士大夫观念与消费市场之背离与对立。

姚祖恩辑《静志居诗话》卷一宁献王权条附录“愚山氏云”，系剪裁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乾集下宁献王小传而成，中插入使人往庐山囊云一段，为钱书所无。卷三徐贲条附录“愚山云”一段文字，见《列朝诗集小传》甲集徐贲传补遗《书徐布政贲诗后》（上海古籍出版社版，1983年版上册，第157至158页）。全书引愚山语若干条，皆出自《列朝诗集小传》，改虞山为愚山，避时忌也。

《岘佣说诗》作者施补华（1835-1890），原名份，字均父，浙江乌程人。同治九年（1870）举人。左宗棠平浙，闻其名，延为幕宾，同治十三年（1874）从征西北。予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见其所跋《阿克苏刘平国摩崖石刻》，咸丰五年所得也，可补史缺。

昔见《尺牍新语》所载韦人凤《柬汪憺漪》札，甚赏其论学道者有九患之说，曰：“有志无时，有时无境，有境无力，有力不遇其师，遇师不觉，既觉不诚，诚不能守，守不能固，固不能久，皆为道之大患也。”后阅陶弘景《真诰》，乃知系点窜《甄命授》语而成：“学道者有九患，皆人之大病。若审患病，则仙不远也。患人有志无时，有时无友，有友无志，有志不遇其师，遇师不觉，觉师不勤，勤不守道。或志不固，固不能久：皆人之九患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损，是为汉人拒薙发之伦理依据。王夫之《思问录内篇》云：“ 形色，天性也。 故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毁则灭性以戕天矣。”此则别有说矣。

冯班《钝吟杂录》卷二家诫下云：“君子有容人之量，所以可重。然有人焉，不可以情求，不可以理喻，不可以势御，更不可利结。此人之难容者也，斯人也，所为如此，不有人祸，必有天殃，且宜待其自及，勿与争也。”人生世间，遇一等不可救药之人，讽味冯氏此言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