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挺：中国经济增长最黄金的年代已经过去

3月22日，《福布斯》中文版在江苏昆山举办“中国潜力企业投资论坛”，同时向中国最优秀的高成长企业及私募股权和创业投资（PE/VC）机构和个人颁奖。以下是美银美林大众化区首席经济学家陆挺的主题演讲。

美银美林大众化区首席经济学家陆挺：我作为一个投行分析人，平时的听众是基金经理和机构投资者，或者是听得不好听点金融市场上的炒家。炒家关心的东西就是黄金、债权、大宗商品。今天在这里的是企业家和真正的投资家，关心的不是未来几个月的事情，是未来几年乃至五年、十年的中国的各种机会和风险。我这边先给大家泼一点冷水再讲机会。

第一个冷水中国经济增长最黄金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最黄金的年代是从1980年到2007年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三十年的时间。首先这三十年的时间是来自于改革的红利，中国经济从一个低迷、破产、崩溃的边缘到后来我们有联产承包责任制和一系列的经济改革，使我们中国经济有将近三十年的10%的增长。第二个因素中国经济三十年的增长是因为人口红利，大家听了很多我不多说。我们有很多大量的年轻人。第二个我们新生婴儿数量降低，大家不用花那么多钱照顾小孩，大量的经济被用到实体经济项目。还有我们有大量的剩余劳动力，从农村转到城市。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实际上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推动了中国诸多产业的发展，从制造业到服务业到建筑业到房地产业。第三个是资本的回报特别高。为什么？当你投第一条高速公路的时候，你的收费必然是很高。但是你投第5条、10条的高速公路，回报毅然是在降低的。在我们中国目前来讲虽然说我们的资本设施，累积远远没有达到饱和的程度，但是在更多领域它的回报肯定不如以前。第四，大家平常不会觉得，中国经济的规模越来越大，一个大的经济体享受更多的福利，也会承担更多的成本。我举这样一个例子，今年2013年，大家都说2013年的经济会很旺盛的一年。凭着我们对过去中国经济的理解，每5年、十年有一个周期，中国的政府换届都有一个热情。每到换届之后经济必然旺盛，今年也是这样的。但是今年的开局也许没有大家想像得那么旺盛，中央的决策更多的担忧是房价上涨，通胀，其实还有一个跟这个相关的，只不过就是没有明显地说出来，就是大宗商品价格上扬。为什么会这样呢？2003年的时候，中国消耗了世界上大概18%的铁矿石，钢铁、水泥、铜、铝。2012年中国将近消耗了世界上一半的这些资源。但是去年3月中国经济到了谷底，去年9月份有一点反弹，但是并不明显。实际上这个反弹的幅度也就是0.5个百分点，但是全球大宗商品的价格，尤其是铁矿石上涨了70%。所以可以看到我们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基数，已经使得我们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中国经济增长达到8%已经不错了。8%的经济增长对世界上能源和资源的消耗，或者是对世界上能源格局的影响，相当于2003年的时候的20%的增长，大家要看到这样一个区别。我刚才讲了第一个负面，就是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一去不复返。

第二个负面是企业家面对的社会环境，营销环境有所恶化。再过两个星期我又要去博鳌论坛。去年的博鳌论坛我参加了企业家晚上的一个小型的座谈会。本来大家是想交流企业经营方面的心得，讨论国内、国外的经济环境，但是最后变成了一场诉苦会。当时的背景是什么？去年4月，重庆出了大事。大家以这个背景来反思中国企业家面临的问题。首先八十年代的时候企业家最光荣，当时的提倡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今天中国社会的贫富差距在快速地拉大，中国的税负过去十多年，尤其是过去五、六年不断地上升。所以企业家从一个被社会普遍尊敬这样一个形象，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我们去年博鳌论坛上的说法，有点像“过街老鼠，被人喊打的现象。第二个我再说细一点就是贫富差距的扩大，尤其是财产差距的扩大，财富方面的扩大。或者说在我们中国，由于我们过去三十年，一方面是快速的工业化，但另外的我们缺乏真正的城市化，我们缺乏一套系统，能够让中国广大的农民工和农民真正纳入整个中国社会发展和社会体系，造成了很多的社会问题。另外一方面中国特有的政治结构和社会结构也造成了一部分利益集团的固化。最后导致的问题是什么呢？在这个社会上面很容易把很多的社会矛盾转嫁到或者是转移到企业家身上。这个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有所体会，尤其是当企业做得更大的时候更有体会。以房地产业为例，也许在这个中间获利最大的是中国的地方政府，但是实际上中国的房地产企业家往往成了被控诉的对象。这个风险在什么地方？平时在工作的时候，老外问我中国的资本外逃。我的家安在香港，虽然我很多时间在大陆，还有我经常会去世界上的热点城市，从澳门、伦敦、纽约、悉尼。很多人都问我中国现在是不是很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中国人到他们那边买房子？这个问题没有想像得那么严重，但是我们看到因为这个贫富差距的拉大，使得中国的企业家有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被中国某些政客所利用。第三点负面的，对中国的企业家接下来的十年之前的廉价资源取之不了。中国的劳动成本、劳动力快速上升，上升到什么幅度呢？甚至很多人认为  中国的很多制造业在接下来的时间会大量外流。我没有悲观，但是我们中国的结构会使得更加恶劣。另一方面中国人对环境的要求越来越多。过去三十年中国的企业家有低成本使用环境方面的优势，在接下来也不可能。这些都是负面。

接下来讲的是要关注我们中国经济面将来的机会和希望。其实我是觉得只有关注到这样一些风险和问题，才有可能真正去把握这些机会，首先要讲的一个机会就是对中国经济没有盲目地悲观。虽然我说过去10%的经济增长不可能了，接下来中国经济的增长8%、7%、6%，乃至到2020年只有5%，这样的经济增长水平还是世界上几乎是最高的。我两、三个星期前去过印度，印度以前声称要在未来的十年经济增长达到10%，完全打败中国经济。现在看来他们经济下降的幅度比我们还要快。去年我们是7.9%，他们是5%，所以我们不要妄自菲薄，中国人这样一个庞大的经济体，接下来即使是5%还是高的增长。因为中国经济的体量相当庞大。也许在八、九十年代你想要全国的市场，因为那时候中国的市场比较小，现在中国的市场越来越庞大，企业家只要做好细分的市场就可以。中国的居民储蓄现在有40万亿，这样一个庞大的基量给我们中国的企业家提供了我们 八、九十年代的企业家没有的这样一个庞大的基量。

在劳动力和成本上升的过程中，企业家最起码能捕捉到正面的因素。在高增长的过程中间会诞生一些伟大的企业，但实际上在低成长的过程中间更会诞生伟大的企业。美国现在最伟大的一些企业都是在过去的几十年创造的，过去几十年美国的经济增长也是百分之两点几，三点几。韩国企业在过去经济高速增长的时代，企业的竞争力不值一提。但是从它进入低增长的时候那些伟大的企业诞生了，三星等。为什么在减速的过程中会诞生伟大的企业？有一本书叫《成功不能复制》，很多投资者来问我，中国经济在下降，是不是中国企业利润的增速也会下降？我说不一定，我们要分清GDP和利润之间的关系。我甚至可以说再一个国家GDP高增长的时候享有高利润是比较困难的。两年前温州出了大事，温总理去了，我们也跟着去了。去了很有想法，在顶多的时候温州有4000家打火机企业，在这个过程中间GDP增长会很高，但是打火机的企业有100家的时候，利润肯定是没有什么利润，这样的例子会发生，在中国能找到很多。在东莞小镇上面有500家做鞋的企业，做一家有利润，做500家的时候肯定不行了。中国的运动服装品牌也有这样类似的问题，中国的连锁酒店高速增长，利润非常低。为什么呢？再一个劳动力很低，很容易扩张的时代，你能成功，别人也能成功，因为技术含量是非常低的。中国享有世界上最高的经济增长，但是中国的企业不一定是世界上最有竞争力的。接下来的5年到10多年，首先想要办企业没有那么容易，要有技术含量。你要去选寻找资本，这也是福布斯做这个论坛的，我认为是非常有意义所在。我们中国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很多企业的成长是不需要投资的，尤其是做外需的时候，两头在外，资金的需求非常低。它不需要流动资本去购买原材料，也不用去担心销售，也不用担心销售款不能拿回来。这些在接下来对中国的企业来讲都会面临挑战，但是这样的挑战，正因为成功不能复制。接下来的时间跟适合真正办企业的。

中国经济还有不可被忽视的因素，中国接下来有更高素质的消费者、顾客，有更高素质的员工，这也是中国经济几十年增长给大家带来的很有价值的地方。我们看到关键在于因为技术进步，财富累积，造成了我们有很多的新媒体出现，另一方面中国的顾客增多。当大量的消费者处于一个蒙昧的状态，你的企业的产品要有竞争力，要脱颖而出不太容易。但是在这样一个信息化的时代，我们消费者不断进入高教育水平的时代，能够使得这个企业以较低成本扩张，较低成本做广告，前提是你的产品能不能真正被人接受？

最后一点是高素质的员工，这使得我们中国经济从宏观上讲比较乐观，但是从微观上来讲也是有很多的资源。中国的很多大学生，在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每年70万，现在将近每年700万，增长10倍。现在虽然有些大学生接受了训练没有那么多，中国独生子女也许好吃懒做，但是中国在教育这方面的投入还是有目共睹的。还有一点，中国过去几十年大量海外地人才回国，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我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回流的速度在加快，未来的竞争是人才的竞争。而我们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乃至最富有的人才累积。人才累计不一定在国内，也在国外。90年代的时候，当时我们整个学校，我当时是在北大读书。大概最后理工科95%出国，农科、社科类6、70%出国。我的同事中间有很多东欧来的，我曾经恩他们，东欧在美国的留学生回去吗？他们说几乎没有人回去。我可以用我切身的经验告诉大家，中国的留学生，很多在世界一流的大企业工作过，有管理经验、技术经验的人才回流。另外一方面中国的高速发展使得两国之间的经济机会，工资的差距也在缩小。这也是中国未来能否成长的关键，就是利用好庞大人才的回国。

最后我就讲一下我们中国的希望。说得细一点，刚才主持人讲了一个很好的话，现在很多人墙上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最近两天，大家对习总理周末的讲话也都是非常赞赏，我觉得我也没有太多的新的想法，最近我就把李克强总理在过去十年，更精确一点过去十五年说过的话，在各场合的讲话，还有访谈仔仔细细地都研读了，最后用他的总结来说我们中国的希望。就是“新四化”，我们小时候讲四化，那么现在“新四化”更有道理和内涵，大家不要以为讲四化没什么内涵和内容。我看了李总理各个场合讲话的细节，非常值得学习。新的四化是现代农业、城镇化和工业化和信息化。工业化、信息化很宽，大家的理解都有差别，我就不多说了。我最后就说现代农业、城镇化，我自己在这方面有很多的思考，也有很多的感触。最近我刚回了一趟老家，我老家就在这边上。有几件事情对我触动非常大，我觉得中国接下来的改革必然是沿着现代农业和城镇化，辅助工业化和信息化的路子出发。如果没有走到这一步也是中国将来的一大问题。首先中国的农业面临很大的挑战，现在中国农村的农民，真正种地的在我老家，平均已经是60岁，再过十年就是70岁，我们有新农民偶尔从山东过来，土地抛荒比较严重。这是农业方面的问题，现在讲到现代农业，把土地合并起来要搞高附加值的。几年以前，我从农村里面出来，帮我姐姐买了一个房子，把户口搬到城市。去年我姐姐告诉我，她成功地把户口转回农村。我跟老外讲的时候他们很惊讶，其实中国的土地有很大的问题，中国的城镇化面临很多的障碍，中国很多的社会问题在于中国强大的产权制度没有建立，就是中国农村的土地制度。这个土地制度不解决，阻碍中国两亿多万农民工和他们在农村的5000多万留守儿童的回流。一方面农民大量减少，保护这个产权可以卖掉和租掉，但是另外一方面  农民应该得到更高的补贴，真正把城镇化变成一个人的城镇化。但是人的城镇化必然伴随着很多产业的发展，尤其是服务业和现代工业，信息化的发展。所以我觉得这里面蕴含了很多的机会和希望。刚才说说的是人民群众跟着党走，跟着国家走。还有党跟人民走，跟消费者走，中国的收入水平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层次，许多消费者的消费能力已经上升了，更多在环保，食品安全卫生，在这方面也是大有可为，这也是无论中国经济改革，政治改革的重点，我先说到这边。我们晚上还有机会和大家交流，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