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毅刚：信息披露是面对做空者攻击的最好方式

第一节 多交所寻求更多华企上市

网易财经：关于多伦多证券交易所（TSX），很多中国网友还不是很熟悉，您可否简单向我们介绍一下？

柴毅刚：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首先，我们的母公司是TMX集团，它拥有并运营着多家证券交易所，使用TSX品牌的交易所有两家，分别是多伦多证券交易所主板和多伦多创业板（TSX Venture Exchange），其共同历史可以追溯到160年前，这可是很长时间了。我们在国际市场上的主要强项是资源——即矿业和石油天然气公司，全世界约60%的矿业公司都是在我们交易所上市的，全球矿业每年所需资本中的33-40%都是在多伦多交易所筹集的。我们交易所包含约4000家上市公司，创业板满足处于发展初期的企业的需要，如果一切发展顺利，这些企业还可以“毕业”，进入主板。我们拥有全球影响力，事实上，我们的交易量中有40%都来自加拿大之外。

网易财经：2011年11月，多交所开始在中国经营，成立了北京代表处，经过这一年在北京的工作，您对中国市场有哪些新的看法？

柴毅刚：在我们开设北京代表处时，我们主板和创业板上共有55家来自中国的上市公司，我们在大陆而非香港设立代表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寻求更多企业上市及相关业务。我们现在仍注重这方面的业务，但同时，我们的策略中越来越大的成分与投资、资产组合管理、买方或者说交易方有关，这是我们学到的一个关键方面。此外，我们对中国国有企业的动机也加深了理解，包括他们的长期战略目的，他们着眼很长远。对我们来说，理解他们对输入大宗商品的需求非常重要，因为那是我们的优势所在。总之，我们的战略有了一些演变，而且还在继续学习。

网易财经：目前，多交所最希望在哪些领域和中国市场建立合作？

柴毅刚：我们的优势显然是资源领域，以矿业、石油和天然气为核心，但也包括新能源和其他中小企业。相比全球许多重要的金融中心及其证交所，我们更擅长服务中小市值的公司。因此，从行业角度来说我们长于矿业和能源，从规模角度来说多交所主板和创业板这两级市场是很适合中小市值企业的平台。

网易财经：目前，全球矿业市场重心正在“东移”。作为世界最大矿业上市公司交易平台，多交所的亚太发展战略是什么？

柴毅刚：目前我们的全球战略是在世界各地寻找“影响力中心”，进入这些市场，使当地的矿业、基建从业者了解我们的作为。简而言之，我不认为我们的战略会有多大变化。一定要说变化的话，我们在中国投入的投资可能超过了其他侧重领域，在中国开设代表处这一点，与我们在其他地区的通常措施不同。在那些地方，我们没有开设代表处，就得以服务、了解当地并促进双向资本流动。在中国我们的战略是继续运作代表处，拓展在华网络，促进双向对话，沟通两种不同的商业文化并促成业务发展——包括并购、投资和上市等各类业务。我们将继续这么做。在交易方面我们对新加坡也很重视，看到了一些很有前途的机遇和发展。北京是我们在亚太地区拓展的桥头堡，但亚太战略还要求我们顾及其他一些地区。

第二节  国企上市成功率高于民企

网易财经：据报道，中海油收购尼克森获得加拿大法院批准，中海油表示将力争在多交所上市。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柴毅刚：首先是要纠正一点，加拿大工业部对该笔交易的审查尚未结束，最近还延长了审查期限，推迟做出决定的时间。我不能对这一程序做太多评论，因为这是专门的政府程序，我们对此表示尊重，因此不便发表评论。

如果不谈中海油和尼克森之间的具体交易，中国企业瞄准加拿大和多交所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我们非常高兴看到人们对我们交易所的上市企业及其创造的价值更加关注，尼克森只是其中之一，我们交易所还有其他很多优秀上市企业。

通常这些大企业的上市能起到催化剂作用，促使其他公司追随，这种效应对万里之外的企业尤其明显，如果听说有市值数以十亿美元计的公司在我们交易所上市的人越来越多，那对我们交易所运营商来说当然是令人兴奋的。

网易财经：我了解到，加拿大的投资者对资源类公司比较感兴趣。那么，中国的资源类公司需要具备哪些条件才能在多交所上市？

柴毅刚：我们的上市要求按主板和创业板区分，显然创业板的要求更适合处于发展较早期的公司，而主板则适合更成熟的公司。不过基本要求还是一致的，首先，我们重视的是管理者，我们要看管理团队的背景，看董事、高管的上市公司经验、行业经验，我们会对所有这些人做背景调查，然后才会允许其在我们交易所上市。涉及能源公司时我们还会调查相关的基础地质情况，我们有一套称为51-101的规则，对资源储量（包括已探明和概算储量）的报告、计算标准和证明方式都做了高要求的规定。这是非常关键的要素，企业必须重视，遵循相关法律规定。除此之外，我们还会核查公司的财务状况，这是任何交易所都会做的，确保他们有充足的营运资本。我们对公司的架构也较为重视，以保证他们的股份和资本架构适当，我们强调二级市场的流动性，不管一家公司有多大、多好，如果总共只有十个、五十个股东，我们也不能让他上市。

上面列出的正是多交所上市企业的一些典型条件，这并未覆盖全部要求，但如果有能源公司对我们感兴趣，上述这些就是他们需要重视的地方。涉及能源即石油天然气公司时，我们还有一点不同于其他交易所，我们对两类油气储量——探明储量和概算储量，都认同其价值并愿意提供融资，就算你只有概算储量，尚未探明，通常仍可以获得融资，可以在多交所上市并获得热烈欢迎和关注。我认为这也是区别于其他许多交易所的特色，那些交易所寻求的是生产进程更深入的公司，更侧重于探明而非概算储量。

网易财经：相比民营公司，中国国企是否更容易在多交所上市？

柴毅刚：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取决于每个申请企业的情况。但我很难想象多交所会拒绝任何国有企业的上市，因为首先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财务和规模通常都符合所有要求。如果赌大小的话，我敢说国有企业选择上市的话，成功率将高于民营公司。但真正的答案还是取决于个案情况。

网易财经：除了寻求上市外，很多中国民营矿企也会选择海外并购、海外直接投资等方式。那么，多交所对这一部分有哪些政策上的支持？

柴毅刚：是的，有一些关于投资加拿大上市企业的政策，包括交易所在内的多个组织还会做另一些工作，给国际、国内投资者带来透明度。我们的证券行情表、我们提供的数据都旨在让全世界了解多交所的真实情况，无论人们是想了解大笔交易的情况还是各行业的走势，我们都试图尽可能好地整理好相关信息。我们还推行所谓的买方——从交易所的角度来说——业务拓展计划，为此走遍世界各地，与对冲基金和养老基金等各类基金的经理们交流，让他们意识到应该关注多交所——希望投资于大宗商品时尤其如此，其他方面也值得注意。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让投资者认识到，我们能助其更好地了解多交所上市企业。我们还鼓励企业提供一流的投资者关系服务，促使企业与市场沟通，讲清楚自己的业务经营。通过这些提高认知度和透明度的项目，我们希望促进投资，这些事情我们要么自己进行，要么与合作伙伴共同努力。

还有一点也与这个问题有关，而且本身就值得重视：在多交所和其他加拿大市场投资上市公司时，因为是公开市场，买入股票并不受监管部门或交易所的限制，我们提供一流的技术和网络，服务于美国及其他全球各地的投资者，因此买入和交易股票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其他方面还是有一些限制和规则，比如以买入库存股票的形式投资，或者参与增发或私募形式的投资，那就有限制。此外，买入超过10%股权的投资者就会被视为内部人或重要股东，通常我们会在这类投资者入市之前，对其进行一些背景调查，了解其情况。因此，也不是说毫无限制。此外我该提一下，10%股权是个门槛，超过这一限度投资者就需要披露自己的身份。与英美等国一样，我们也有这样的披露要求。

网易财经：中国能源类企业的海外投资过程中，往往面临着巨大的文化和政治差异。那么，多交所和加拿大政府是否有帮助政策？

柴毅刚：是的，我们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我们为董事们开设了上市“训练营”，每年举办一次，活动地点遍布加拿大。我们将继续这么做，有来自很远的地方的人来此接受培训，该课程实际上有两天，即体验管理上市公司的生活。这是我们将继续提供的一项重要课程。加拿大证监会还提供董事指南之类的服务，培训董事们在分析公司的风险时应当侧重哪些问题，特别是涉及在他们不熟悉的地区从业的公司或者在加拿大之外经营的公司时。上述是我们所做的一系列工作，回到北京代表处来讲，沟通中加两种文化是我们的职责之一。我重申，该工作是双向的，并非单纯我们去教育中国商业市场，中国人也在教会我们如何在华运作，我认为这会带来程序的优化，使双方更好地相互理解，最终为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商业往来构建更好的市场环境。

第三节 交易所要不偏不倚

网易财经：许多在美国上市的中概股遭到浑水等机构做空，您认为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柴毅刚：我觉得浑水是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都多有听闻，我不认为任何人想过一份报告就能引起那么大的影响。我不认为任何人有避免那种情况的万金油，因此我还是得回到基本面：我们要求上市公司具有强有力的管理团队和优异的信息披露工作，确保一贯及时披露信息。仔细想来的话，如果你持续披露季度财报、收购并购以及其他相关事务，而且这些报告都及时、准确，且书写方式使你能与投资者群体作有效沟通，然后再加上优秀的投资者关系服务，充分做好交流，那我觉得你的公司面对浑水之类的情况就更有抵抗力和保障了。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多少问号，就算浑水等机构真要出报告抨击，它们的报告也只能忽视大量持续披露的信息——这是你作为上市公司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如此你就能在市场和投资者心中积累信誉，如果你每个季度、每年都认真披露，业绩差的时候你披露的信息也差，而不是试图掩盖，业绩好的时候当然也如实披露，这样不偏不倚地披露，树立起管理团队的不偏不倚形象，可能是面对做空者攻击的最好方式。

网易财经：多交所在做空机制方面是如何平衡投资者与上市公司的利益的呢？

柴毅刚：上市公司对我们来说当然很重要，投资者同样如此，因此我们总是得追根溯源看问题。我们的存在目的既是为上市公司提供资本，也是为了保护投资者的利益，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我们不断查阅自己的规则，研究应该用何种类型的规则、政策和标准来激励投资者的信心，同时又避免太过严厉、无所不管、代价高昂，以免使尝试来多交所上市的企业气馁。我们既要保护投资者，又要做好平衡。举例来说的话，上个月我们就董事选举公布了新规则，可以说是更严厉了，如今我们要求企业披露其是否适用了所谓的多数表决制度，该制度是关于如何选举董事、如何统计票数的更民主的一套程序。我们还就董事的单独选举做了规定，过去公司可以迫使股东按批选举股东。有人或许认为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加重了上市公司的负担，只保护了投资者的利益，但我们一贯是不偏不倚的，我刚才举的例子显然是从大处着眼，尽管可能给部分上市公司造成了负担，但总的来说对市场有益。作为一家交易所运营商，我们不能目光短浅，不能只看一两个季度，涉及我们的品牌时必须放眼几十年之后，因为归根到底，品牌是吸引人们投资的根本。

网易财经：在中概股屡屡被做空的过程中，跨境监管是一个较大的难题，您觉得跨境监管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柴毅刚：我对跨境监管方面的问题不太确定，但对做空问题我有些评论。我们与裸卖空相关的问题不像其他一些市场那么严重，多年来，加拿大一直有规定禁止投资者在股价下跌时做空，只有在股价上行时才能做空，即只有股价最近一次波动是上涨时才能卖空。事实上，我们最近废除了该规定，现在与美国的规定非常相似。在这一规定被废除之前，有很多公众就此发表看法，但目前加拿大并没有特有或者说独特的与做空有关的规定，这是因为我们并未感到有这个必要，我们将持续监控这个问题。

第四节 教育是解决内部交易的有效方法

网易财经：据报道，嘉汉林业将被多伦多证交所摘牌。您觉得这一事件对于打算去多交所上市的中国公司有哪些警示？

柴毅刚：嘉汉林业已经被摘牌了，即已不在多交所交易了。每当出现这种股东价值和资本蒙受损失的情形，都值得我们为之深思。我不认为现阶段有谁知道嘉汉林业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可能是诈骗，但我们尚无任何相关材料可以提供。但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警示我们市场上所有参与者的故事，它提醒我们要更加重视那些强健市场的基石——信息披露，确保任命适当的人才、顾问和经验丰富的管理团队，确保他们的披露记录无懈可击，内部控制扎实可靠，且熟悉业务。该事件给了我们一些教训，多交所正在进行多个小组探讨，研究如何更好地培育投资者防御此类风险。

网易财经：我们已经提及嘉汉林业从多伦多证券交易所退市，请问您对上市公司的摘牌制度有什么经验要和我们分享？

柴毅刚：对我们之前经手过很多摘牌的事件，我要说的是要维持证券市场的正常运行，我们要保证所有在交易所上市的公司能达到我们的监管要求，我们有一套非常完备和严格的监管体制，来确定申请上市的公司是否有资格在我们交易所交易，这一点当然也同样适用于中国证券交易市场。我们的系统有多个不同的监管渠道，如果我们发现某企业违反了比如四五条监管标准，我们将会启动一个更迅速的评估系统；如果上市企业只是违反了某些较小的规则，或者出现了某些技术上的问题，我们会接触这些公司，给这些公司时间解决问题。所以我们有一个平衡的监管体系，它取决于公司多大程度上违反了监管准则。但是我们明确无疑的拥有这么一套监管体系。我们做出摘牌退市的决定有一整套可依据的流程，被摘牌的公司可以提出上诉，陈述他们自己的理由。所以我们对这个问题显然是非常严肃的，这一点对任何交易所而言都非常重要，我认为其他的交易所可以从中获得帮助，这就是我们的退市监督流程。

网易财经：在中国，“内部交易”已成为资本市场的顽疾。以您在多交所主板市场的经验，您觉得应该如何治理？

柴毅刚：我希望我们的市场没有任何内部交易事件，但是事实上内部交易在全世界都存在，它确实非常难以监管。内部交易是一种很难被发现和界定的犯罪，必须要有强制力量来解决。不过正如我上周在多伦多所讲的，针对内部交易我们必须做出更多工作。我们要加强对内部交易法律意识的教育，我认为许多白领犯罪，包括内部交易，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它的罪行严重性。当他们在某个鸡尾酒会上，他们听到某条信息，随后就据此进行了交易，因为他们以为自己认识那些人，但是没有意识到这些是尚未披露的信息，所以你必须接受教育。我认为当然你可以雇佣成千上万的人来监督交易，当然这是防止内部交易的必要手段之一。但是要通过教育让每个人知道内部交易造成的危害，因为这么做会损害市场的公信力，我认为这是解决内部交易犯罪的有效方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