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国际资本集团不会主张欧元区财政统一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副所长丁一凡接受网易财经的专访

网易财经11月4日讯 G20戛纳峰会于11月3日-4日在法国戛纳举行，因为欧洲经济、救助方案的不确定性，此次峰会吸引了全球投资者的目光。网易财经特邀四位资深欧洲问题专家，4小时全程直播解读本次G20会议的焦点和前景。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副所长丁一凡表示，如果欧元区把财政统一了，实际上欧元区就出现了一个联邦制国家，所以这是一个非常蹊跷、非常大的事情，某种程度上它是一种全球地缘政治的大动荡、大变化，而如果这个事情要发生的话，对于以伦敦金融城为代表的国际资本集团来说未必是好事儿，他们不太主张这个事情的发生。

以下是文字实录：

丁一凡：其实这个问题挺简单的，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提出来了，特别是一些美国经济学家，欧洲搞了一个统一货币，搞了一个共同货币区，然后在这个共同货币区里搞了一个统一的中央银行，这样你就把各个国家的货币政策主权收回来了。在收回的情况下，你的货币政策可能不适用于这个货币区里所有的成员国，因为你的货币区里有经济发展比较强、工业能力制造比较强（的国家），还有一些地区又比较弱，经济强的地区就会受益于你的经济政策和货币政策，某种程度上讲，经济弱的地区和经济强的地区对某一时段的货币政策会不满意。

如果（货币政策）对弱的经济体合适，强的经济体就会觉得（政策）太宽松了，有通货膨胀的趋势；如果对强的经济体合适，弱的经济体就会说（政策）太紧张了，紧到我没办法生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当出现这样的问题时，在统一国家里，比如中国，中央政府会通过财政调节的手段解决问题，可以想像，在我们国家里，我们有工业竞争力非常强的地区，比如上海等沿海省份，但我们也有竞争力不太强的，比如贵州、甘肃、西藏，你想一想，如果我们向欧洲一样实行统一的货币政策，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不同的地区肯定有不同的反应，同样的政策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对弱的地区来说，会觉得货币政策太紧了，但发达地区觉得无所谓，大部分工业制成品都来源于主要的发达地区，在中国你也会观察到这个现象，你到贵州、甘肃、西藏，会发现这些地方主要的制成品都是来自于沿海省份，但因为是统一的国家、统一的财政，就不会有问题，因为这个地方出现财政问题是北京通过财政转移支付，把财政转移到了落后地区，这样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在欧洲就出问题了，因为（欧盟成员国）在一个货币区内，德国这样的国家，制成品会源源不断地流向西班牙等经济较弱的地区，但他们有统一财政，又没有统一财政转移支付，就不能得到那些东西，最后怎么办？只能借钱消费，不断进口德国的工业制成品和消费品，但没有反过来产生更多的贸易赢余平衡他们的贸易逆差，怎么办呢？他们的债务不断增加，如果没有财政补贴，（债务的增加）最后就一定会爆发债务危机。

现在问题在希腊发生了，还有人们担心的所谓“笨猪几国”都是南方的国家，因为这些国家的经济相比北方国家的经济就是稍微弱一点，这时候它就成了北方国家主要的产品出口地，反过来讲，它的贸易逆差又没有别的办法弥补，只能靠借债，这种情况下，没有统一的财政就成了死结，所以需要有统一财政解决问题。

我了解到，在欧盟国家当时统一货币时，对这个问题其实是有一些考虑的，当时统一货币的提出有一些政治原因，实际上非常早就提出了统一货币，但要回归国家的层面，从欧盟收回国家是非常困难的，当时（货币）统一是德国提出的，很多别的国家反对，当时法国等欧洲国家对于德国统一是有很多政治担心的，因为历史上德国是一个欧洲中心的强大国家，它的统一是不是会造成新的离心力，德国将来不把重心放在欧洲，而是要突出它的民族主义，突出它的地位，最后再导致一次大战、二次大战等以前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要想办法把德国拴在欧洲。

这种情况下，当时法国的总统密特朗就向科尔提出了一个条件（德国统一之前西德的总理科尔），科尔觉得这是统一德国的历史机遇，所以决心统一德国，这种情况下，法国是作为政治条件提出来的，“支持你统一的话，作为交换条件，你就必须让出德国的马克），当时法国很担心，如果德国统一了，它的货币当时在欧洲是最强的货币，那么就会在欧洲造成实际上的马克区，也就是马克会成为欧洲的货币，就像美洲的美元一样，这种情况下，欧洲其它货币就要从属于马克，密特朗提出，你必须把你的马克让出来，我们造一个统一的欧洲货币。

当时科尔觉得德国统一是历史大事，于是同意了这个政治要求，让出了马克，（答应）共同造欧洲统一货币。实际上欧元是在德国政治让步的基础上造成的货币，当时造成货币时不可能要求德国再让出它的财政政策，比如说搞一个统一的财政，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欧元）是有政治含义的。

但这个政治含义在统一货币做出来时，很多人都意识到，只有统一的货币，没有统一的财政，将来就会（发生）我们刚刚提到的这些事情，但设计者们又比较乐观，他们认为，如果出现这些问题，欧洲领导人会想到财政的统一，因为只有统一的财政，才会使得事情不至于恶化，欧盟不至于解体，只有这种情况下，才能最终解决问题。

你仔细比较一下，欧元区的债务水平是低于美国债务水平的，也就是说，欧元区整体的债务水平和GDP相比现在是80%，而美国GDP和债务总额已经相抵了，100%，但美国没有欧洲这么迫在眉睫的危机，因为美国有统一财政，而欧洲没有统一财政，结果就是，你的债务水平虽然比别人更好，但债务危机却比别人来得更猛。

这种情况说明，如果你要走出危机，干脆就要采取和美国同样的方法，统一财政，这样你的回旋余地就会大得多，处理起问题来也会好得多。

在这个问题上最近也看出了一些苗头，欧洲领导人在不断地谈统一财政的问题，德国几任领导人都在谈统一财政的出路，而德国是最不愿意交出财政主权的，但它的领导人，比如（德国几任前总统），施密特，比如施罗德，比如科尔，他们都在说，某种程度上欧洲必须统一财政，这是统一表示的。还有意大利前总理、欧盟委员会前主席也在呼吁，欧洲必须统一财政，必须发行统一债券；还有比利时前首相、英国前首相，连布莱尔都站出来说欧洲应该统一这些事情。

所以还是有一定共识的，如果这种共识随着危机的深化而不断扩大，欧元区是有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更加走向一体化、走向统一的。如果他们要走向统一，在世界舞台上就不光是对欧元地区的经济有什么影响了，而是可能会出现巨大反响，在世界政治舞台上产生新的影响。

你想，财政统一意味着什么？财政统一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一个新国家的出现，如果欧元区把财政统一了，实际上欧元区就出现了一个联邦制国家，那时对于世界舞台的影响是多大？我想是非常大的。

我最近听到伦敦金融城里有些人跟我说，说他们非常担心，如果真的有一天欧洲大陆把财政预算都统一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幅图景？实际上伦敦金融城里的这些人是非常担心这个情况的，他们说，如果这个事情发生，欧洲人就会对我们发号施令，那时我们伦敦金融城的地位就不保了，所以这是一个非常蹊跷、非常大的事情，某种程度上它是一种全球地缘政治的大动荡、大变化，而如果这个事情要发生的话，对于以伦敦金融城为代表的国际资本集团来说未必是好事儿，他们不太主张这个事情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