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金：向欧洲拓展中国应谨慎行事

本文原载于2011年9月26日环球时报，此处仅作为资料使用，请勿转载

投资欧洲国债不能掺杂太多政治考虑

近来，围绕中国要不要出手购买欧债的问题，坊间议论纷纷。不少人认为欧洲经济萎靡之际，中国应承担起自身责任和义务，以经济支持为契机，积极向欧洲经济扩展，拓展中国崛起的权力基础。问题是，果真到了中国大规模拓展欧洲的时候了吗？

对中国而言，是否出手购买意大利国债，是否拓展欧洲其实并非问题根本所在，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准确判断当前欧洲形势。购买国债需要考虑双重因素：一是投资回报率，投资国债首先是一种经济行为，它必须首先具有较高的投资收益回报率，不能掺杂太多的政治考虑，不能有太高的风险预期。二是政府信用水平，国债和一般证券不同，它是由国家财政信誉作担保的特殊债券，与中央政府的债务水平、财务平衡、政治形势乃至国际关系都有着紧密联系。

综合考虑上述因素，问题的核心落脚在对欧洲形势的判断上，特别是对欧洲国家的群体性债务危机如何定性。从这个角度来说，购买意大利国债不是个案问题，而是涉及到中国对欧洲的战略问题。中国如果对欧洲形势有信心，不仅要购买意大利国债，而且要购买所有具有较高投资回报率的欧洲国债，甚至那些投资回报率不高、风险较大的欧洲国债，中国也不可能采取区别对待政策。如果只购买意大利国债，对其他国家的要求置之不理，肯定会伤害中欧关系，进而殃及中国在欧洲的整体利益。

从根本上说，欧债危机就是全球金融危机的延续。金融危机根本上是一种信用危机，要在三两年内重建健康的信用体系，历史上无此先例。金融危机爆发后，欧洲国家的银行和金融机构深陷泥潭，各国政府虽联合救市，将金融危机的毒素转移到政府身上，使银行和金融机构松了一口气，让人感觉到好像危机隧道尽头出现了光亮。然而，这仅仅是一种幻觉，欧洲国家大举救市令其政府背负上沉重的负担，一旦再次突发天灾人祸，债务危机将演变成更加严重的经济危机、社会危机乃至政治危机。

可见，欧债危机的实质是金融危机的扩散和转移。有的国家凭借金融霸权地位，可以通过量化宽松政策向外国进一步转移金融危机的毒素，像意大利这样的欧洲国家没有此种世界金融地位，只好以国家信誉为担保，到处筹款举债，债务危机便不可避免了。

欧洲国家渡过难关仍面临重重障碍

从历史来看，欧洲肯定能从欧债危机中劫后重生，这是欧洲文明自身的实力和欧洲民众的核心竞争力所决定的。问题是欧洲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何时渡过难关？这才是决定中国欧洲战略的关键。

从近期来看，欧洲要想渡过债务危机的难关，恐怕是不可能的。综合欧洲经济运行的各项预期指标，欧债危机很可能将长期化，也不排除在部分国家演化成严重经济危机的可能。首先，缓解债务危机从根本上取决于税收增长和经济增长。从欧洲央行、欧盟以及各国金融评估机构的分析来看，受债务危机及金融市场动荡影响，2011年欧洲经济增长出现回落迹象，欧洲内部需求疲弱，外部环境十分困难，欧洲经济前景出现恶化势头。在失业率居高不下、税收和经济增长后劲乏力的情况下，欧洲各国政府要想通过扩大税收来源、缩减财政支出、实现税收增长来缓解债务压力，恐非朝夕之功。

其次，即便欧洲经济有复苏态势，要想从根本上恢复作为经济发动机的金融信用体系，也恐非短期所能做到。此次金融危机的根源来自美国，金融体系修复的主动权并不在欧洲人手里。即便欧美能够联手启动金融修复工程，恐怕也是杯水车薪，难以彻底解决问题。尽管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等人表示美国不会对欧洲危机坐视不管，但在美国经济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期待美国人启动新版的“金融马歇尔计划”恐怕是妄想，否则，一向高傲的欧洲人就不会放出“希望中国购买欧债”的试探气球。

此外，从地缘政治来看，中东北非地区的持续动荡，可能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封堵欧洲人通向最具经济活力的亚太地区的“机会之窗”。一方面，中东北非地区的持续动荡，可能会在能源供给、市场需求、社会稳定、地区安全等方面给欧洲造成持续性压力，欧洲国家不得不被利比亚冲突那样的地区安全问题牵扯相当一部分精力，陷入不得不管但又无力全管的尴尬。另一方面，中东北非地区的持续动荡，可能造成类似当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那样的地缘政治屏障，在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阿拉伯海一线封堵住欧洲通往东方的经济生命线，限制欧洲参与全球化的发展空间，即便欧洲人可以开辟“空中经济走廊”，但在地面和海上却不得不面对来自地区冲突、跨国犯罪和恐怖主义威胁的干扰。

中国拓展欧洲不得不谨慎行事

欧洲面临的问题，中国在较长一段时期内也同样面临，如较高的政府债务压力(含地方政府债务)、高通货膨胀、潜在就业压力、地区和国际环境恶化等；只不过作为新型经济体国家，中国实体经济的稳定运行部分地缓解了金融危机的压力。中国完全理解并能感受欧洲国家此时此刻的心境，从感情上来说，中国也非常愿意在欧洲国家遇到危难的时候帮一把。然而，从现实来说，中国不得不综合考虑投资回报、安全风险、国家利益等多重因素，对拓展欧洲谨慎行事。

具体到购买国债而言，购买部分欧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正所谓在商言商，由于购买国债首先是一种投资行为，平等、互利、双赢显然是首要原则。面对同样的投资产品，中国之所以购买欧债，肯定要有更高的收益才行。毕竟，购买国债是两厢情愿的行为，既不是施舍，也不是强迫。对当今中国而言，首要的考虑并非获得保值增值的国债利息收益，而是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和投资机会。如果欧洲国家能够创造更好的环境，包括减少贸易壁垒、优化投资环境、放松经济管制以及一切可能吸引中国政府和民间投资的措施，中国还是愿意拓展与欧洲的战略合作空间，不仅购买国债不是问题，更大规模和更深程度的合作也是可以考虑的。总之，只要坚持互利双赢原则，一切都可以谈，一切都可以合作，这不仅符合中欧关系发展的共同利益，也是全球化时代的客观要求。▲(作者是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