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阿克洛夫演讲实录

很感谢大家，今天早上能够来这里，我感到十分荣幸。今天我要谈的是关于动物精神和经济之间的关系。

来看看这张幻灯片是否可以使用，首先要谈的是“动物精神”跟经济之间的关系，这是之前我跟罗伯逊写的一本书，书是英语版的，但现在也有中文版了。首先我们来看看这本书的封面，（通过它）我们可以看到整本书的精神，不知道您是否能看清楚。

从这本书的封面，我们看到一些小小的动物，它是由一个著名动漫家设计的，我们认为这些动漫（画面）捕捉到了资本主义的精神。在这里有一个小动物，大家可能看得不清楚，我向您描述一下吧：

它很高兴，脸上笑的很开心，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样。最近上海的股票市场在上涨，如果股票市场下降，它脸上的表情、眼睛就毫无神气，它抓住线，害怕得不得了。这张图里，它又手舞足蹈，笑得很开心，其实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动物精神，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就是动物精神与经济的关系。

这本书所描述的资本主义和传统经济是不一样的，对我而言，它相当重要，今天我要关注的是关于经济危机，来看看美国的经济危机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它对中国的影响不是特别大，我们来看美国的历史，比之中国，（危机）在美国相当严重，而中国已经开始复苏了。

很多时候，我们是基于凯恩斯的经济（理论来研究），他说明了经济体到底是怎样运作的，目前我们看到的宏观经济，它其实没有特别强调宏观经济在心理学中的作用，但书里谈到了八个最基本的宏观经济问题，这些问题很大一部分体现于心理因素，虽然不完全是，但首先要解释心理学在宏观经济里扮演的作用。

凯恩斯认为这是人们的动物精神所起到的作用，这本书里，他描述了五种不同动物的精神，包括信息公平、腐败、货币互换和股市，第二本书里就描述了这五种精神是怎么扮演这些角色、怎么影响宏观经济的。

这些问题很重要，他解释了为什么经济会不断波动、为什么财政政策会影响经济、为什么会有不可避免的失业问题、目前的危机怎么会发生……首先我们来看看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场危机。

第一个动物精神就是“信心”，来看这个词，它告诉我们，“信心”就是“信任”，但它不仅仅是理性使用信息来作出判断的，不只是乌特（音），在美国，我们看到很多人作出了各种不同的投资，买、卖，使用很多复杂工具，这些都是以信任为基础，不只是房地产市场，整个金融市场都是如此，如果理性去分析，他们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投资，之所以作出这样的投资，是因为他们有信心，而其实他们是过度信心了。

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北京，看看这里的高楼大厦就知道，中国能有今天这样的经济发展（成果），信心确实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下面我们要讨论的是腐败和欺诈的问题，只有很少的经济学家看到了这个问题，大部分经济学家认为这个市场是（具有）自行监管（功能的），买方、卖方都有知识，只有很高的回报率才会（使）他们（愿意）承担风险，并不担忧市场缺乏监管。

但他们并没有考虑到，人们其实是过度自信，也没有进行自我监管，而资本主义就会利用人们的过度自信。

确实，资本主义能生产人们需要的东西，只要他们能挣钱、只要他们能盈利。来看看中国，通过市场化我们生产了很多产品，增长速度十分快，但我们也可以普遍看到，资本主义生产的是他们以为人们需要的，而不是（人们）真正需要的，只要这些企业能够盈利。

举个例子，如果是没有经过很好监管的资本主义，可以生产很多良药，但如果是没有经过监管的资本主义，他们也会生产一些“蛇油（江湖郎中所卖的药物）”，它可能不能医治我们的疾病，只是为了盈利而生产。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会有监管机构（FDA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的原因，他们来控制什么药物可以进入市场销售。

我向大家展示的这本书里有很多故事，其中一个故事和此相关，威廉姆.洛克菲勒，他是约翰.洛克菲勒的父亲，在19世纪，威廉姆.洛克菲勒在美国各个地方（传播）：洛克菲勒医生现在来了，他带来了万能药，他会到最好的宾馆把他的药卖给那些来看病的人。

威廉姆·洛克菲勒的父亲是乔恩·洛克菲勒，这两个人对比，威廉姆卖的是“蛇油”，他代表了资本主义的一个方面；而相反乔恩卖的是真的油，这个油可以点燃人们的灯，让人们的车能够运营，这是资本主义好的一面。“蛇油理论”和美国的不动产市场是相关的，资产仅仅是一张纸，大多数投资者都会按照别人的意见来评估他的财产价值，而这些评估公司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些小算盘和公共利益不一定一致，因此如果人们过度有信心，资本主义就会利用人们的过分自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市场没有监管，人们会卖“蛇油”，企业会生产“蛇油”，只要人们有需求，资本主义就生产，企业会生产“蛇油”和任何人们希望得到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在华尔街和其它地方所看到的良莠不齐的（现象）。

另外还有一种动物精神，人们的行为和思想，人们的生活方式都取决于他们听到的故事。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在座的各位都对我们所做的事情有一个想法，对于已婚人士和长期同居关系的人来说，看看自己的婚姻和同居关系，总是有个故事可以讲，你们为什么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总有前因后果，所以婚姻是一个故事。

经济生活也是故事，人们经常讲经济上的故事、经济上的事实，他们（会谈论）经济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这里有实事求是的地方，也有过分悲观或过分乐观的情况发生。十年前美国发生了.com的故事，今天又出现了新的故事，金融创新，而经过包装，他们可以减少风险，人们相信了这样的故事因此产生了过度的信心，而市场利用这样的过度信心向人们推销包治百病的“蛇油”。

人们信心的波动在经济波动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我们认为人们的心理在商业周期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为人们的信心增加或减少，市场就产生波动，“蛇油”就会产生，目前的金融危机就是这种信心的波动，也是金融危机产生的原因。

信心、蛇油和故事，这三者在中国也是有意义的，但中国的金融结构有所不同，因此你们不太容易受到这些问题的影响。

资本主义是非常有效的，但也有它的缺陷，在这种情况下，政府需要对市场、对蛇油资产进行监管，因为市场总是会生产“蛇油”产品，在金融现代化方面，中国必须要非常小心，要谨慎资本主义的消极面，就像“蛇油”一样，它有好处也有坏处，中国要当心。

我们把这些原则套用到当前的危机中，看一看美联储对于危机起到的作用：

美联储有怎样的功能？公开市场业务是有限度的，它不一定总是有效，什么时候失效？当短期利率变为零时。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美国利率现在几乎接近于零，这时美联储（美国中央银行）还有其它权利，比如直接贷款的职能。在1930年，美国政府最后采取了决定性结论来防止银行挤兑的发生，从30年代到现在，我们一直没有银行挤兑风潮，是因为建立了四个防线：

一、第一个防线就是银行监管，所谓银行监管就是对银行提出资本充足率的要求。

二、当第一道防线破产时，美联储可以直接向银行贷款，这是防止银行挤兑的方法。

三、即便银行破产，人们也可以通过存款保险来保住自己的资产。

四、如果银行破产，政府会自动取代银行，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发布人就会成为这个破产银行的所有人，政府可以接管银行，处理银行的资产。

以上就是这四道防线，它的意义在于如果银行是正规的，就不会出现流动性的问题，这是目前中国的状况，正规金融部门占主流。

但在美国过去30多年，“影子银行”体系发展非常快，什么是影子银行体系？这些都是金融中介机构，他们就像银行一样，但从技术、法律上来讲又不是银行，这些企业短期借债，吸入存款，然后进行长期投资。整个影子银行体制有几万亿美元的资产，但他们却没有任何一道防线。

自从70年代以来，金融体制在两个方面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第一个变化，对于初始贷款银行来说，他们经常把贷款证券化，然后卖出去。第二个变化，人们发现他们可以购买金融衍生产品以预防风险发生。

现在我们来谈谈目前的危机，只要市场有信心就不会有问题，市场的流动性就会很高。但一旦我们丧失信心，对冲基金、持有银行的公司就不能借款，而银行也不愿意向这些“影子银行”贷款，这样资产的价值会下降，他们也没有资产来从事相关活动。

目前的金融危机造成了什么影响？美国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鲍勃·希勒和我在书里提出了一些建议，我们分析了动物精神的作用，得出了一些结论，这个结论解释了我们产生危机的原因：信心丧失。

在过去，影子银行依靠短期贷款进行长期资产投资，现在遇到了其它危机，“蛇油”不管用了。这与1946年建立美联储和通过美国《就业法》时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当时基于这样的原因建立了这样的机制，我们认为政府和商业银行有责任维持宏观经济的稳定，只有这样才能使资本主义获得健康发展。

一方面它意味着总需求应当接近于充分就业时的水平，但总需求的目标本身还不够，不能防止经济的崩溃，这不仅仅是总需求的下降，还是缺乏信心的问题。现在的（解决方法）就是给银行提供足够资金，使它们不至于破产，但这种想法是幼稚、错误的，影子银行对于经济来说确实有用，因为它们可以向市场提供信贷，这些初始贷款银行贷出款（以后）不持有贷款，而是把这些贷款变成证券进行买卖。

但信心丧失后（人们）对于这个制度的信任崩溃了，所以问题产生了，就像一颗破了之后无法复原的蛋一样。英国有一个童话（主角）叫“当姆提（音）”他是蛋变成的人，很容易碎，破碎之后无法复原，当当姆提掉到地上之后，国王都无法把它组装起来。它是一颗鸡蛋，当这颗鸡蛋掉到地上摔碎，国王都不能使它复原。

我们以前的经济是因为信心，这个信心是很脆弱的，一旦崩溃就无法（恢复）。在美国（的体现是）商业票据的减少，它是一种信贷，企业经常使用商业票据向雇员支付（薪水）并持有资产。从07年到现在，商业票据在美国已经下降了25%，GDP甚至都涨了5%，（而商业票据下降），这就能说明问题。

政府的作用不仅仅是支持银行，保证他们不破产，而且要保证国家的信贷体制正常运营。在危机下提供流动性其实是创建美联储的初始目标，如果出现银行危机，美联储将成为最终贷款人，因此我们对于美国的建议是这样的：

第一，政府应该建立两个中期目标，一个是标准的需求目标，也就是充分就业，让信贷市场运作起来，这就需要国家有正常的货币和财政政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信贷目标，信贷水平应该要能保持充分就业，信贷目标并不是一个具体指标，我们认为，在充分就业时，人们想贷款就能得到贷款，除此之外，政府应该保证所有大银行都有钱贷款。

为了达到信贷目标有三个方法：

一是扩大美联储的信贷，二是对银行注入资金；三是美联储进行直接贷款。实际上美国使用了这三种方法，美联储已经提供了1万亿美元的刺激资金，这个规模的信贷是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替代这颗掉下来的“蛋”，这就是为什么美国金融体制还没有崩溃（的原因）。

在这里，我要对比一下美国和中国发生的情况，大家可以看到，在美国，我们采取这些措施之后遇到了困难，而在中国，这些措施（使用后）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好象很自然。在美国，美联储可以公开市场业务，这样可以增加信贷，但这些措施只是在克服重大困难之后才进行的，而且是史无前例的。

相反，在中国，信贷政策比较容易，为什么呢？中国政府对于银行有更大的控制权，因此中国政府可以很容易地采取扩大信贷的措施。

第二，政府可以直接向银行注入资金。在美国，银行不愿意贷款，股票市场出现重大下跌之后，国会通过了重大决定，拨入了大量资金，但在中国，你们不需要这样的措施，实际上在中国，银行是国家所有，如果银行需要钱，就可以向政府要。

第三，政府可以直接向企业贷款，美国也在采取这样的措施，通过两个企业（房地美和房利美）进行贷款，政府对他们进行担保。而在中国，因为中国经济体中很大一部分是国有企业主导，因此政府更容易扩大经济规模。

总结如下，我们应该建立两个目标：

第一个目标是通常的货币和财政政策，达到充分就业，在美国，这一点非常难以做到，原因很清楚，因为美国的负债率比较高，政府的支出高于收入，这样就对政府造成了制约，不能过度进行财政预算，被束缚住了手脚。（而中国）负债和收入的比例比较小，中国的直接收入增长很高，债务对中国来说不是很大的问题，如果中国每年增长8%，十年之后中国经济总量会翻一番，所以债务并不会造成特别大的问题。所以相比美国，这个问题对于中国来说不是太大，信贷市场（的问题对于）中国来说确实是比较容易的。

第二个关于总需求的目标也是比较简单的，现在金融危机后的增长已经进入到了之后的部分，我要提“幼儿栏”的问题，如果我们把一两岁的小孩子放在围栏里，就不用太担心他（的安全），不知道中国有没有这样的围栏，但在美国是有的，父母会买这样的围栏，让孩子在里面玩，这是一个小小的围墙，孩子可以在里面玩，（父母）不需要理会。如果你把孩子放在这个“围墙”中，父母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不需要长时间去观察他，而如果把围墙拿掉，你就必须要去（时刻）观察。

金融市场也是这样，如果放松监管，有各种各样的金融产品推到中国市场上，以前在中国，你让外国银行进入到市场中，让他们在这里发布各种不同的证券，你当然就应该进行监管措施，不能让他们失控，你让孩子在外面玩，既然给了他自由，当然就要很好地看着他。

在中国，谈到市场化，很多人并没有考虑制定（监管措施），人们经常说，我们需要放松管制，需要进行市场化，但关于市场化的观点，并没有更多考虑到“蛇油”在资本主义市场里扮演的角色，如果我们要让市场更加自由，就必须在另一方面给予比较多的监管，这样就能避免恐慌和不必要的狂热。

当然，资本主义很有用，他们会生产人们需要的东西从中赚取利润。但他们也可以生产他们以为人们喜欢的东西，只要能够赚到利润。所以这是很重要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