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以来 所有国家领导人接见的照片都是我们照的－－专访大北照相馆副总经理

访谈实录

工资高于北京工人的平均工资

网易财经：照相馆门口有张20年代大北照相馆的老照片，里面的学徒才十一二岁的样子，您入大北的时候多大？

曲建平：那是解放前的照片，那时候招的学徒年龄很小。我是1976年到大北照相馆，当时21岁。属于误打误撞干起这个的，我在农村待了两年，插队。返城后到这来，负责门市的领导问我有什么爱好吗？那会儿照相是挺奢侈的事儿，因为家里穷，那会儿老百姓都很穷的，对照相机感觉特别新鲜。那会儿家里也买不起，市场上有租的，过年过节三块、五块租一天买个胶卷照完，自己买几板药配成药水自己冲洗，觉得特别有意思。你要配好药水，要求温度、时间。一开始冲胶卷能出人就不错了。

网易财经：您还记得不记得刚开始在大北刚进来的一段时间具体做些什么工作？

曲建平：干过不少活儿，修过版，但是主要还是照相。大北照相馆当时无论从影响、规模来讲都是全国最大的。北京平均工人工资是36块钱。我记得我拿41.5块，比别人要高。这个活儿有技术又干净，而且还特别适合我。

“叫号拍照”的年代

网易财经：那时候大北照相馆主要的业务有哪些？

曲建平：大北照相馆主要业务是拍肖像、合影和证件照，包括指定地点照出国护照照，别的地方拍的大使馆都不认。礼服干的也比较早，两人黑白的结婚照。婚纱照也很简单，那个时候还没有彩色照片，都是往制作好的黑白照上上色。现在这个工艺已经没有了。那时候我们的婚纱都是从香港进的，中国市场没有婚纱。女的穿一身白婚纱带上白手套，男的穿西服、带领带，俩人一块捧着塑料花，最多是脚底下有点装饰的花篮，花篮在市场上没有，我们自己用铁丝编，再买塑料花往上插。婚纱照一套总共4张，一张两人全身，两人半身，女的半身，男的半身。这就算一套了，后期一般都叫上色、着色，颜色不真实，但是那会儿看着挺新奇、挺好的。

网易财经：听说在90年代的时候，要到大北拍照得6点来排队？

曲建平：那会儿能到大北照相馆照一张相，真是一种时尚。那会儿家族大，经常一大家子四世同堂，40、50人，特别常见。一家子要照相，别太多，有这么十几家，整个大厅就挤得满满的，得叫号。过年过节的时候，早晨6点就开始拍。

网易财经：那个时候营业大厅是在哪儿？

曲建平：就是在这儿。前门大街未修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原来面积有4800平米，从这一直到后边一条胡同。上下两层。大北照相馆那会儿有十个照相室，其中有一个玻璃房专门照结婚照、照合影，玻璃房采自然光，拍出来的东西特别真实。现在新修后，加上营业面积可能不足500米，零头都不到。

见证每个历史时刻

网易财经：大北照相馆最出名的地方就是给领导人拍照，为每年的党代会、人代会拍照，这个在当初应该是没有别的竞争对手的吧？

曲建平：没有。由于历史原因，解放以来，所有国家领导人接见的照片都是由大北照相馆照的。我们现在有个存档库，存了上千张底片。从毛泽东主席一直到胡锦涛主席，我们需要存档。

网易财经：我看到最多的时候一张照片里面可以容下三千多人？在同一时间里没有闭眼睛的或者有往别处看的这种情况？

曲建平：三千多人要说一个不闭眼睛的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拍这种特大型合照要用转机，转轴转动的时候有三台相机先后差一定的角度，这张相机拍的眨眼了，那张不可能眨，除非你眼睛一直闭着不睁开。保证有睁眼的时候，就在后期修补。大北照相馆后期技术比较强，比如修片子，现在数码的可以PS（一种图片处理软件Photoshop的简写）。包括后期放大，都可以修。这些都是有严格要求的。一开始首先拍摄完了之后要修板，修完以后印相的时候要调整。

网易财经：大北照相馆的摄影师每年都看到国家领导人，而且每年不止一次的看到国家领导人，这让人很羡慕。你给国家领导人拍照超过30年了？

曲建平：对，30年了。

网易财经：您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曲建平：应该说得太多了。大北照相馆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国家领导人接见某些重大的会议合影都用大北照相馆来照。要说感受最深的就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荣誉。咱们说比较大的事儿，所有的国家重大的会议，领导人亲自参与。比如香港回归之前，1994年的时候，撒切尔夫人代表和咱们谈判，谈判成功之后照了一个合影，那是我拍的。往近了说，国共60年首次握手，胡锦涛总书记会见连战一行。有时候自己真的觉得特别容幸，能作为历史的见证人，不是每个摄影师都有这个机会，特别是在大北照相馆，挺满足的。

网易财经：这是一个荣誉。

曲建平：是。江泽民总书记有次照相的时候指着我们大北照相馆跟别人介绍说，这是中国的NO.1，是中国第一。其实领导人日理万机，这么忙，但是他都认识我们，真的特平易近人，工作时间长了，特别有感情。我去了拍照地后，都招呼着“给师傅弄水”。包括王忠禹政协副主席，见面特别好，我照完相收拾机器，他对开会的人说“大北照相馆的曲老师亲自来了，我跟你们说一件事儿，他一出来国家就有大事儿了，他今天能亲自给咱们照，说明咱们这个会很重要。”人家是开玩笑，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对你的肯定。包括咱们的副总理吴仪，市委书记刘淇，经常见面看看设备、问问情况。真是很关心的。

网易财经：我看到有刘淇看咱们灯设备的照片。

曲建平：对，是十七大拍照的时候，他到现场发现今年用的灯不一样，就过来问：“你们这用的是什么新式武器啊？”我们就给讲解了一番。首长坐在那，看得很细的。这灯是我们为十七大专门研制的，我们的灯是专门固定在人民大会堂每年用的，用了几十年。以前的灯占地方，这个新灯可以像变形金刚一样折叠。老灯上有12个小灯，新灯有27个，用电还少，光线也更柔和，没有灼热感。

网易财经：大北照相馆给机关拍照、拍合影占到整个业务的多少？

曲建平：应该说在70%以上，是我们利润最主要的一部分。

网易财经：据说您出去给会议拍照的时候都是西装革履，穿的比参会的还严肃，头发也一丝不乱？

曲建平：其实这也是工作需要，因为我记得最早那会儿，咱们买衣服什么都没有合适的，有家最有名的服装店专门是给出国人员定做中山装的。我们就要到那儿去，一人定一身中山装，那时候讲中山装，是现在当中的西装。因为咱们国家的大事儿很多，咱们出去不只代表大北照相馆，代表北京市，有时候甚至代表全国，你的形象也是国家的形象，也是尊重别人。

网易财经：现在数码相机用得越来越多了，您从专业的角度看，胶片和数码的区别在哪里？

曲建平：胶片的乳化银颗粒非常细，在它成像之后反差比较柔和，细腻，表现力要强，现在数码稍微平淡一点，一般情况看不出来，一经过高倍的放大，总体的立体感比较差。所以现在大北照相馆这两种形式都存在，有的需要用胶片的就用胶片，用数码就用数码，各有优势。

网易财经：我们现在大概什么样的照片用胶片？

曲建平：比如大的合影，国家重大会议，有的片子需要放得很大，就用胶片的。小的一般30、50人不用放得很大，就用数码来得比较快。因为它简单，它当时拍完之后马上就可以看到，就可以挑，好的就可以冲卷。把过去的程序都简化了。所以说它有它的优势。

网易财经：不管是全家福还是会议照，拍肖像其实要求挺高的。你觉得什么样的肖像照拍出来最好的，它必须具备什么样的要求？

曲建平：大北照相馆老的传统，我的师傅讲，大北照相馆最大的特色是它出的片子细、鼓、润，讲究质感。包括肖像，什么样的最好呢？首先是要美，在人不变形的基础上要美化，每个人的脸不一定都是对称的，鼻梁有点歪，眼睛一大一小，好多细节一般人做不到的，必须得从照相馆长期实践经验总结出来，通过姿势、造型让他能够扬长避短，把他最美的一面拍出来，现在这么干得不多。为什么有的说一样去照相馆照，到大北照相馆去拍的就是不一样，恰恰因为大北照相馆是老照相馆，这些技艺还都在，不像一般的影楼，我估计他不会注意这个。

网易财经：您说的细、鼓、润是具体什么意思？

曲建平：要根据人的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皮肤结构，让他的质感得到最好的表现。鼓，实际上人的脸不应该照成平面的，它是立体的东西，学美术画素描和照相是一样的，人脸上有高的地方，鼻梁、颧骨哪应该高、哪应该低，低到什么程度，暗到什么程度？照相馆要用胶片表现出来。润，就是要很符合人的皮肤，不是特别生硬。过去老的一开始要修板，讲究笔法，讲究纹路。

网易财经：还有戏装照这方面，大北照相馆创始人叫赵雁臣，他是一个戏曲票友，特爱唱戏，在票友圈子里也有些朋友，认识好多唱戏的名角，就拉拢大家过来拍戏装照，而且拍得非常专业，不管是服装、摆姿势这些都非常专业，这个戏装照在大北照相馆怎么操作？化妆、服装这些都是请的专门的人员？

曲建平：对，现在是这样。以前有大北照相馆自己的戏装，在全国照相业来讲应该是最全的。各种扮相、各种道具，包括化妆都是很有讲究的，不是随便化。

网易财经：之前是有专门的队伍来做这个？

曲建平：对，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近几年和京剧院的专业人士合作，他来给我们讲戏，给我们扮相，给我们化妆，所以大北照相馆的戏装也是有特色的。

网易财经：现在好像别的市场化的一些照相馆也有在做戏装的，大北跟它们相比优势在什么地方？

大北照相馆经过市场变化之后，现在保留了好多大北照相馆以前比较优秀的东西，比如合影照、比如经典的黑白艺术照、大头相，这都是大北照相馆以前很传统的业务。老照片是大北照相馆的特色，因为现在的影楼、照相馆比较多，但是要真能拍出好的质感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得有一定的功底，大北照相馆恰恰有这个优势，这些传统的东西还有，所以说大北照相馆保留了好多过去老百姓受欢迎的元素，像您说的经典艺术照、黑白照，包括儿童的大头相，现在好多顾客，包括年轻人也追求这个，也到这来照。

有的客人是大北照相馆的老顾客，真的是几十年了，老一辈、子一辈真是认大北照相馆。（曹玲丽）